第五章
言笑回到茶花谷。
看著熟悉的小院與茶田,昔日與谷民們有說有笑、與景融插科打諢的回憶湧上心頭,立覺喉口一陣幹澀,胃在收縮,很想吐。
屍體都已經被縣衙的人運走了,言笑不知道官差們會怎麼處理那些屍體,她不想知道,也不願去猜。不過,她覺得至少景融的屍體能得到最妥善的處理,畢竟有景曦在。
景曦起碼是個孝順孩子,定然會妥善安排母親的後事,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言笑聽說景曦為了能留在南蜀調查茶花谷案,不惜修書請辭之後,便對景曦有了很大改觀,原諒了景曦將自己投入監獄的行徑。
言笑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紫茶花小院的碎石路上,避開路上成灘成片的幹涸血跡。她的心情是如此悲慟,每走一步路,就像有柄匕首剜下心頭一塊肉,走著走著、剜著剜著,路走到盡頭,心也被剜空了。
小屋的門敞開著,言笑走了進去,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圓凳,坐了下去。她目中噙淚,淚水成鏡,照出了景融的虛影。
“那塊地裡的土不行,種不了茶花,挖回去也是白費勁。”景融病了,溫柔的圓臉在日光下顯得有些蒼白,聲音卻爽朗依舊,“我的紫玉茶花昨夜裡悄悄開了兩株,晚點記得來我院子裡看看。你是第一個被邀請觀賞的人嗷!”
景融的聲音是虛無的,是言笑的幻想。
小屋裡其實很靜,靜得彷彿可以聽見山風撕扯花葉的聲音,所以她聽見了小屋外碎石路上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平緩,不輕不重,來者似乎並不打算隱匿行蹤。
腳步聲停在門外。
門開著,言笑能看清來者,來者也能看清言笑。
一日之內見到三次的緋色身影,言笑若假裝不認識,託辭迴避,反倒顯得可笑,索性留在屋內,靜觀其變。
看到言笑,景曦忽然鬆了一口氣,那是種下意識的反應,好像言笑是個能令她信賴、使她放鬆的老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要信任言笑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此時她和言笑有著相同的悲慟。她們也有相同的目標,那就是查明真相,為茶花谷的受害者們複仇。
“汪!”
墨水一聲吠叫撕破了小屋的寂靜,它從景曦身後躥出,撲在言笑的膝蓋上,昂起頭示意言笑給它撓下巴。
言笑撓了撓墨水的下巴,墨水便翹起大白尾巴,使勁地搖擺起來,活像勁風中飛速轉動的手持風車。
景曦想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看到言笑和墨水的互動,突然靈光一閃,道:“墨水好像很喜歡你。”
言笑當然清楚景曦是在沒話找話說,很想以刻薄話嘲弄對方一番,可說出口的卻是:“我也很喜歡墨水,你能將它讓給我嗎?”
“你想養墨水?”景曦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什麼條件?”
“你叫什麼名字?”
言笑沒有回答,呆呆看著景曦,有些愣神,似乎沒聽明白景曦的意思。
“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或許我還能考慮一下把墨水交給你。”景曦撇撇嘴,“墨水是我親自接生來到世上的小家夥,我和它有著比任何人都緊密的情感聯系,怎麼可能會放心將它交託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無名氏呢?”
言笑咬咬牙,醞釀了一會兒情緒,深呼吸道:“我叫言笑,是個孤兒。我曾經沒有名字,言笑是你母親給我取的名字。她說我整天愁眉苦臉、不茍言笑,所以叫我言笑,希望我能夠多言多笑,別不茍言笑。”
“你——,”景曦赧聲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既不信我,又為何非要問我?”
“我沒有不信你——”景曦凝視著言笑,眼睛裡帶著種複雜又矛盾的神色,似是嗔怒,又似是心疼,蠅聲道,“你一定要照顧好墨水,而且,我要求保留隨時看望墨水的權力。”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