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位便宜老丈人,先前看女婿迴避問題,內心隱隱有些失望,如今對方突然請來這麼多武將,立馬又覺著他是可造之材,中途屢屢碰杯試探。
王柄權起先還矜持,後來喝上頭了,心中那份豪爽被激發出來,踩著凳子拍著桌子跟一群漢子划拳,最後說什麼都要與他們結拜,若非王妃攔著,他還真能跟自家老丈人拜把子。
對於這位惡名遠揚王爺的邀請,大家起初心存牴觸,但因他身份尊貴,又不好拂了面子,只能半推半就應承下來吃這頓飯,不想對方酒量過人,而且三言兩語就道出了眼下王朝形勢,可謂針針見血。
對於中原疆土沿線佈局,他竟也敢關公面前耍大刀,提了幾條調兵策略,數位武官自然是口頭上一個勁恭維,內心則冷笑不止。
對方那將軍頭銜怎麼來的,他們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但這毛頭小子萬不該真將自己當成了將軍,胡亂指揮,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
只是當他們真正試著推衍對方的建議時,才發現這些法子確實簡單有效,在降低軍耗的同時,還將防線給加固了幾分。
王朝邊線寬廣,將有限兵力發揮到極致,是他們這群老傢伙耗費幾十年精力撓禿了頭才做到的,如今眼前年輕王爺隨口就給出了改進意見,令他們驚訝的同時,也生出一股廉頗老矣的無奈。
“王爺學識淵博,是我等目光短淺了。”
武夫較讀書人,沒那麼多城府,除了脾氣臭點,大多都直爽坦率,哪怕剛剛只是在心中瞧不起對方,也照樣會主動認錯。
王柄權擺擺手道:
“諸位將軍勞苦功高,若沒有你們,王朝哪來的安穩日子?王某這種生於高門的王孫貴胄,興許也早就淪為了階下囚。”
“王爺過謙了,再好計程車卒,也總要將領來帶,否則就是一幫烏合之眾。”
喬晁適時提點一句,同時向另一位相熟武官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緊跟一通亂選拐彎麻花屁,硬將王柄權誇成了當代聖賢,就差明說讓他造反了。
王柄權沒想到扯皮還能扯出事來,佯裝酒氣上頭,醉眼惺忪道:
“今日就是本王同幾位老哥喝酒吹牛皮,這話傳不到外邊,可大家也需謹言慎行,最近世道不太平,進出城的盤查都嚴格了許多。”
說罷,他搖搖晃晃起身,走出門去尿遁,在場一些人已經看出了箇中端倪,可又掐不準這位王爺的真實想法,紛紛看向喬晁,後者捋捋鬍鬚,眼睛眯起。
女婿突然提及進出城門,定然是暗示自己帶兵進京。
想到這,他目光一閃,自己當初果然沒壓錯寶,這個看似不著調的王爺,其實暗藏溝壑,野心非同一般的大。
王柄權沒料到隨口一句提醒,竟被曲解至此,若再繼續下去,保不齊真要皇袍加身了。
他是修士,對凡間的事摻和的已經夠多了,若非本就是九淵人,早就被當成邪魔給收拾了,他坐在庭院石凳上,喃喃自語道:
“看來是等不得年關了。”
……
十月初五,京中飄雪,不論高門還是陋舍,一夜間皆白了屋頂。
清早,各家開門清掃積雪,路上行人衣物也都加厚了幾分,孩童們在大街上追逐打鬧,一片歡樂。
與民間其樂融融不同,今日朝堂氣氛頗為沉悶,各處官員上報了治下凍死百姓的數目,當中大都是無家可歸的乞丐。
這些乞丐源自天災,好一些的能尋到荒廟破觀,有寸瓦遮頭,靠著微弱火苗熬過寒夜,運氣不佳的只能窩在爛草堆裡等死。
京城作為王朝中心,皇帝腳下,即使是叫花子,生活也算滋潤,最不濟還能故意為惡住進大牢過冬,可其他地方就沒這福分了。
天子久未上朝,不理朝政,今天見外面下雪,難得有份好心情,不想剛露面就碰到一堆鬧心事。
一向不曾吃苦的他,哪裡能理解窮人的難處,張口便道:
“既然那麼冷,為何不多加床被子,貂裘沒有,棉被棉衣總歸管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