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黑暗,要如何感知時間?
廖鋒原本是計算好的,他心中默唸十遍《魔御軍宣誓》的時間大約為一柱香,可當他念到二十九遍的時候,卻昏睡了過去。
待他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時,明月已經開始墜落,他搖醒了身邊的隨從,又讓他逐一將其他士兵喚醒。
“好了,好了,別睡了……升官發財的路就在前面,可都提點精神。”他努力激起眾人的鬥志,可效果不太理想。這也是預料之中,就算是他自己,也是心中充滿疑惑,看不清前路,更別說跟著他的這些散兵遊勇。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前方再多兇險,也好過無路可退的後方。
廖鋒拄著自制的柺杖,一瘸一拐地再一次向著牛家村走去,去爭取最後的博弈。
山頭的另一邊,江望辰背竹籃裡已經裝滿了草藥,白色的月合花,散發這淡淡的芬芳,甚是好聞,在月光下宛如姽嫿的女子一般,淡雅清香。
江望辰謝道:“今夜,多虧了你,我們才能採摘的如此迅速,今晚回去,我便交給芳姐熬製,一定能有不錯的藥效。”
“也算我們的一點心意啦”花幽幽又問道:“你確定明日就要回炎城一趟?”
“是啊,我想能早一天告訴鐵大哥關於大哥的訊息,另外讓他出面和炎城的魔御軍交涉一下,他與魔御軍向來有軍備生意往來,這楊勝多少也應該會給鐵大哥一點面子。”
花幽幽埋怨道:“你看你,全然想得都是別人,什麼時候為自己擔心一次,你可別忘了,你身上還有著詛咒之源呢……”
“這詛咒雖與氣血交融,但若按照穆白大祭司所說的‘平心靜氣’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再說,當日若不是有詛咒之源相助,我早斃命於那血狼之下了。”對於詛咒之源的感情,在上次與血狼一戰之後,江望辰開始有所動搖,雖然它侵入自己的身體,但卻同樣給自己帶來難以想象的力量,這讓他有點迷戀。
“你樣的想法無疑是飲鴆止渴,你如今有了這魔劍決,就不要再依賴那個詛咒之源。”花幽幽詫異的看著江望辰,道:“血狼?那不是妖域的妖獸嘛,他在妖域都已經消失好久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你們東玄呢。”
江望辰解釋道:“應該和曹離有關。”
……
江望辰又將那一晚的情形講了個大概,二人邊走邊說,花幽幽感嘆之餘,突然打斷道:“你有沒有問道煙味,煙味之中夾雜著淡淡血腥之味?”
江望辰疑惑道:“沒有啊……你確定?”
花幽幽神色疑慮的點著頭,又在空氣之中嗅了嗅:“不對,好像是從牛家村方向飄來。”
他說完和江望辰二人加快腳步,剛繞過山背,便能俯視到牛家村的輪廓,夜色下的村落像是孩童的積木散亂在地,而積木之上星火點點,伴隨著濃煙滾滾而起,嗆鼻的煙味更加腥臭。
江、花二人看著眼前這一切,皆是面容失色,花幽幽只留下一句“我先去看看。”便向著山下俯衝而去。江望辰也是慌亂,向著山下奔去,這下山狂奔更難控制腳下衝勁,他一個不小心拌到了石頭,整個人如同滾石一般飛落下滾,直到撞到一顆大樹才停住。而背後的竹籃已被壓粉碎,來不及交給牛芳的月合花也被碾成了零碎。
江望辰顧不上這些,他甚至未察覺到額頭上隆起的青包。在他眼裡,現在只有冒著煙火的牛家村。
花幽幽最為反感煙火味和血腥味,若是往常只要有這種味道,她都會自覺地避開。但此時,她卻邁不開腿,甚至連眼神都無法閃躲。
焦黑的大地之上,狂舞的濃煙嗆得眼淚直流,腥味在寧靜之中,更顯得詭譎而猙獰,難以平靜的心中,聽到萬道無聲的咆哮與嘶吼。放眼望去,猩紅可怖的血霧瀰漫著空氣,讓人避無可避。花幽幽強忍著反胃感,躍進一處茅屋,一眼便看見床榻之上一對夫妻,脖子被一刀了斷,砍痕極深,就連襁褓中的嬰兒也未能放過,下手之狠生平未見。眼前此情又她心神震盪,她不敢多看幾眼,便逃離茅屋,又怕有所遺漏,便又挨家挨戶探查,但結果大致無異,這些手無寸鐵的鄉民,大都是在睡夢中便被了結了生命,還有些人應該是被驚醒之後,才被殺害。其中很多人她雖然喊不出名字,但今日他們友善而淳樸的面孔仍歷歷在目。現在卻只能看著他們躺在無情的世界裡慢慢冰冷。
她終於不忍再找下去,只能大聲呼喊著:“還有人嗎?”她多麼希望有人能回她一聲,可夜很安靜,村落也很安靜,就連世界都是安靜是讓人不寒而慄。只有身後的腳步急迫地向著自己跑來。
她轉過身子,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同樣年輕的男子,雙眸神色熾烈而哀慟。
花幽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只是搖了搖頭,就已經是足夠殘忍地在告訴他眼前的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