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嫿顧不及被酒液沾染過的唇上殘留的汁水,連忙走近細瞧,還未瞧見全貌,只看清落款處熟悉的簪花小楷,所云《邕寂臺圖》。
“邕寂臺...”明嫿喃喃自語,腦中不斷重現那日大廈傾頹,明家落敗的慘劇。抬手撫摸畫上早已褪色的墨跡,眼角微紅,桃花眸中氤氳著霧氣。
“姑娘覺得,此畫如何?”一道清冷男聲自門外傳來,那聲音低沉醇厚,似這滿室白檀馨香。
明嫿被這熟悉而又帶著冷意的聲音嚇得指尖輕顫,手中的琉璃盞不穩,嫣紅的酒汁灑下,晶瑩的液體灑在錦繡屏風上,綻開一朵刺目的紅。
只須臾,酒液滴落浸透屏風上鑲嵌著的寶石玉珠。明嫿怔愣地望著屏風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背影,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珩抬眸望向屏風後那令自己魂牽夢繞的人兒,竭力壓制住內心噴薄的情緒。故作隨意地上前,垂眸望向那處被酒水浸染的屏風,眼中噙著些涼薄笑意,道:“姑娘弄髒了在下的屏風?”
明嫿抬眼,隔著屏風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她確信,在這錦繡屏風之後的男子定是李珩!
虧欠了一輩子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明嫿竟有些踟躇地不敢上前。她害怕,她怕李珩滿眼的失望,像是無聲的質問她為何無數次的欺騙背叛!
思忖間,明嫿不由得呼吸一滯,腳下不穩的向後退了進步。
李珩抖了抖月白色雲紋暗花長袍,負手立於屏風後。見半晌無人回應便作勢要上前。
明嫿見狀驚呼道:“公子請自重!莫...莫要壞了各自清譽。”
李珩聞言嗤笑一聲,冷道:“我倒不知,明姑娘何時如此在乎這些...俗禮?”
“閨閣女子...自...自是要在乎的。”明嫿嗡著嗓音道。
李珩聽出她語氣中那不加掩飾的逃避,沒來由的心中惱怒。一個箭步衝上前,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龐,李珩再難以壓制住這些日子不能疏解的苦悶與暴怒,寬大的手掌一把鉗制住面前人纖細的手腕。
啞著嗓子質問道:“怎的瘦成這樣?明家不給你飯吃?”
李珩越瞧她眼下的烏青與蒼白的臉色越覺得腦中幾欲炸裂,一時竟口不擇言起來。
明嫿還未來得及躲,手腕便被人生生擒住,一張嬌媚面孔更加蒼白。天知道她現在多想鑽進他懷裡,軟聲軟語地哄著他,向他道歉,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只為博他一笑。
可惜,她不能。
前世那些死去的人,是他的臣民。那些屠戮百姓的人,是李珩最為深惡痛絕的北境匈奴。
這輩子,她還未來得及對他好,未曾手刃那些仇人。她要讓那些北境人跪著向李珩贖罪,親手將澄王的頭顱獻給他,作為他走向那個至高無上座位的禮物。然後她會親手將自己的性命放在他手裡,聽憑他的處置。
只是現下,局勢未清,明嫿不敢與他相認。
明嫿不敢去瞧李珩漆黑深邃的眸子,眼神下意識的躲避,故作驚慌道:“公子怕不是認錯人了,小女不過是來買畫。”
“買畫?”李珩氣極反笑,攥著明嫿的大掌緊了緊。
明嫿吃痛,剛想掙扎,便聽得那人自喉間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哼,伸手掰過她瞥向一旁的小臉,聲音冷淡聽不出喜怒:“你還要騙我多久?嗯?”
明嫿心間巨顫,竭力壓制住快要溢位來的眼淚,紅著眼睛,一個字一個字鄭重的道:“我從未見過公子,不知是如何得罪了您,還請您見諒。”
話落,不知是心痛被掐得下巴下巴痛,一顆晶瑩的淚自眼眶中滑落,滴在李珩鉗著她下巴的手上。
李珩像是被這淚水灼傷一般,緩緩鬆開手,只是一雙眸子始終不離明嫿。
可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李珩將將收斂的怒意薄發,胸肺欲炸。
明嫿見他鬆手,便輕輕咳了一聲,故作平靜道:“莫不是方才不小心弄髒了公子的屏風,公子出個價,明嫿照價賠償。還望公子見諒,能否將那畫賣給小女。不拘什麼價格都好,只要公子肯賣。”
李珩被氣得無言,他本以為,她苦尋這畫,是想來見他,卻不料這人眼中只有畫,絲毫無他。心中鬱結,可目光仍不肯從明嫿身上撤下,這張與上輩子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目前稍顯稚嫩,可那雙讓他魂牽夢繞桃花眼卻是再次令他淪陷!
見明嫿不肯瞧他,眸光躲閃,半分沒有打算往他身上擱。那模樣像極了前世內獄之時的那股倔強,頓時心頭無名火起,說出的話裹挾了些許凌厲。
“這畫,不賣。”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