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快要忘掉被愛是什麼樣的體驗了,只朦朦朧朧記得大院裡的草木氣,木質的樓梯,上樓時踏出的腳步聲,以及窗下冒著熱氣的搪瓷杯。
太爺爺會坐在看得見湖的窗邊。
藤編的椅子搖啊搖,門一開,對方就會向夏理張開懷抱,慈愛地叫夏理‘寶寶’。
並非徐知競那樣近乎脅迫的擁抱,而是絕對的溫柔與偏愛,輕而易舉便能叫夏理篤信他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倏忽重演的記憶帶來的不只有溫暖,更多是苦痛,與一種明知回不去的頹然。
夏理迫使自己遺忘,最好再也不要記起,沒有體會過才不會覺得無望,才不會煎熬到得靠藥片才能抑制眼淚。
他把藥忘在了邁阿密,忘在了徐知競的房子裡。
所以此刻的痛苦都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討苦吃。
電梯抵達後女孩們先走了出去。
夏理在稍遠一些的位置見她們迅速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壓低聲音,極為含糊地漏下幾句。
“那不是徐知競嗎?”
“誰啊?”
“徐振璋的曾孫啊。”
“啊,那他喜歡男的,想攀他們家的豈不是沒戲了。”
“你怎麼轉不過彎的。他喜歡男的才有戲啊,合適就行了。”
兩人說到這裡,又扭頭朝後看了看,見徐知競沒什麼反應,於是匆匆走到大廳另一側等起了車。
夏理跟著徐知競出去,被室外的空氣凍得瑟縮了一下,訥訥站在原地,腦袋裡盤旋的依舊是兩個女孩聊過的話題。
他根本沒有想到可以往徐知競的懷裡躲。
冷了就停下,僵著四肢定在原處,好像夏天即刻就會到來。
興許是因為驟降的溫度,夏理有些喘不過氣。
他很用力地呼吸,全身注意集中到胸口,連徐知競的手都忘了放開,扯著對方轉身,嗓音低沉地問他怎麼了。
沿路都是聖誕的裝飾,河岸邊燦亮的燈光映著水波,將夜晚塗得像一顆旋轉的水晶球。
夏理開始感到失衡,虛浮地踩著地面,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真實。
來往的行人步履匆匆,世界倒懸翻轉,眼前的畫面變得扭曲且斑斕,展示出一片光怪陸離的新宇宙。
他難受到幹嘔,攥著徐知競的大衣不住地掉眼淚。
夏理真的一點都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了,徐知競所謂的喜歡更像是一種懲罰,要他為童年時代享受過的不屬於他的一切付出代價。
“徐知競,徐知競……”
夏理說不出自己混亂的心緒,一味地念徐知競的名字,崩潰嗚咽,在聖誕前夜什麼願望都許不下。
曼哈頓的積雪在路旁堆成冰,化開了成為灰黑的汙泥,被夏理不情願的腳步踏亂,濺起骯髒的水漬。
徐知競帶他去paza,奢華的大堂掉進去一個頹唐到突兀的身影。
夏理順著那株被裝點璀璨的聖誕樹看上去,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亮得仿若一盞接一盞要燙死人的太陽,燒進他心裡,即刻産生灼痛,再無得以隱匿的角落。
兩人回房間,夏理被摟著在門後接吻。
濕漉漉的淚痕蹭到徐知競的臉上,將他的睫毛也沾濕了,變成一種很青澀,很純情的迷戀。
夏理哭得停不下來,又期望鬱熱能夠將心底的隱痛蒸發掉,磕磕巴巴地回應,讓吻零星散落在徐知競唇邊。
他哭得好漂亮,睜著一雙霧氤氤潮濕的眼睛,迷惑卻尚未失神,星星點點彌散出引人沉淪的光。
徐知競輕咬夏理的唇瓣,小狗似的勾著不放,舌尖掃過紅潤的唇瓣,目光裡裝滿的都是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