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吧,親愛的。這是我不恨你的方式。
不,永遠不要離開我。否則我真的會恨你。
由宛丘裡露臺上的第一眼,當他看向葉衿的時候,兩種聲音就一直在遊為耳邊糾纏不休。直到此刻,它們終於偃旗息鼓,在雪夜裡達成短暫的和解。
愛我吧。作為回報,我會奉上同等無上的愛慕。
今天是冬至,一年中黑夜最漫長的日子,也是——
毫無預兆地,遊為垂首求饒:“我手腕疼。”
葉衿的瞳孔驟然顫晃,身體先於意識反應,伸出的手卻被遊為輕輕格開。
“抱抱就好。”機械般平靜的聲線下,受傷的手抓過葉衿手腕的力度卻近乎兇狠。遊為埋首在他發間,嗅到洗發水殘留的椰子香——半月前,他在弄堂附近的便利店貨架前徘徊了整整二十分鐘,終是選中了最像阿衿的味道。
室外,何蔚吹了聲口哨,被姐姐踹膝求饒。平叔默默收起點火的裝備,阿嬸碎步跑出來,給他送上禦寒的衣物。
當葉衿的指尖小心翼翼觸到傷口邊緣時,遊為忽然用最近一直很抵觸的粵語呢喃:“對唔住。對不起。)”
葉衿的動作停了下來。
比大小姐年紀還大的老座鐘敲響九下,花園煙花恰在此時升空,彩光透過玻璃窗在人們臉上流動。
花園裡,何蒔轉過頭,像下午隔著玻璃觀望遊家父子時一樣,看另一個靜謐世界裡,遊為抬起未受傷的手,捋過男孩額前碎發,露出可供親吻的光潔肌膚。
很多年前,在某個她去費城看望弟弟們的暴雨天,何蒔握著遊戲手柄,在兩人的公寓裡和心不在焉的弟弟等了很久很久,渾身濕透的遊為終於推門闖了進來,懷裡還抱著一隻被雨淋透的小貓。
好在就算性格糟糕,也很不喜歡貓科,但他始終是那個會救助流浪小動物的壞心人。
今天是冬至,一年中黑夜最漫長的日子,也是遊為的生日。
雖然眾人心照不宣地略過“生日快樂”的客套,但還是默契地齊聚一堂,並將當面祝福的殊榮獨留給了葉衿。
他從遊為懷中退後半步,背過手,神情恬靜地看向對方:“生日快樂,阿為。”
壁燈映照下,兩人的影子在牆面上晃成一副流動的畫。
葉衿語帶笑意地躲著遊為的手:“你在找什麼?”
“我的禮物呢?”呼吸交錯時,遊為啞聲追問。
葉衿朝餐桌方向揚了揚下巴:“都是啊。”
何徵愷的珍藏紅酒盼他練酒量,何太備好的翡翠手鐲在得知客人是葉家少爺時臨時換成對表——手鐲被何蔚誆去討好他的未婚妻和女朋友了,作為補償,只得拍來另一對琥珀袖釦賠罪。何蒔的禮物特別:承諾替遊為遛一年狗。遊釗的禮物很是神秘,被淹沒在平叔阿嬸的禮物堆裡,聽他們說,其中還有犬子阿飛給大少爺寄來的賀禮。
遊為逼近半步:“你的呢?”
“沒有哦。”葉衿無辜眨眼。
遊為闔眼:“巴勒莫那通電話裡,你都說了什麼?”
“道別……”葉衿倏然頓住,片刻後輕聲道:“還有不再騙你。”
遊為“嗯”了一聲:“我那時沒聽見。”
沒聽見,卻能猜出來。但因為沒聽見,所以葉衿的承諾也可以暫時不作數——壞哥哥還會示弱啦?
葉衿莫名心軟,鄭重仰頭:“現在補上,不會再騙你。”
“騙我。”指控輕如嘆息。
葉衿皺眉:“沒有。”
遊為沉默地別過臉。
也有你被欺負的時候呢。
葉衿終於笑著亮出藏在身後的禮物:“但偶爾一個玩笑,可以算作趣味吧?”
碎裂的陶瓷仙人球被金繕技藝修補,靜靜臥在掌心,每道裂痕都嵌著細碎水晶,在燈光下宛如星河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