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衿啞然:“那你為什麼……”
“創造一段回憶?即使它最終會很痛苦。”楚然眨眨眼,語氣裡沒有絲毫怨懟,“我是體驗派寫手來的。”
她喜歡分享生活,寫在匿名部落格上的點滴總是溫柔細膩。校園裡的偶遇、小貓爬上她膝頭的瞬間、自己做雕塑的成品照片,一一入文。有一空白id常留言,字字簡意深,總觸她心絃——葉衿知道,何蔚替曲雲暻認下了這個id。
“也許網路讓人蒙上了一層光環,”楚然輕聲道,“他看上去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葉衿沉默片刻:“但你不是在校園舞會上就看中他了?”
“他那麼英俊,一眼就看到他,很正常吧?”楚然語氣輕快,悄然柔化了“看中”二字。
她忽然轉頭,眼波柔如淺水漾開:“聽說了嗎?遊助教回來了。”
葉衿片刻後才點了點頭。
今天上午,在薛教授的講座上,久未露面的遊為忽然現身,在校內很是掀起了一陣風波。而葉衿知道,是因為昨日遊為送他出門時,桌上攤開的那本商學院教案已將一切暴露無遺。
如今,在只有兩個人的門內,葉衿只要稍施撒嬌之術,遊為便幾乎有求必應。但一旦跨出門檻,兩人便形同陌路。
不僅如此,自江逸酒店裡那句“恭喜你,終於發現了”後,即便唇齒相依,遊為依舊一句話都沒有再對葉衿說過。
他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妙。葉衿不是醫生,無法斷其病情輕重,亦不知他在祝家泥沼中陷得多深。但某種程度上,他忽然理解了遊釗對遊為的過度保護。
或許遊釗早就知道了兒子的問題,為避免真相刺激遊為,遊釗小心翼翼地掩埋秘密,再三阻攔他觸及任何可能揭開謎底的機會。
遊為的平安與所謂的時勢大局,對於愛他的人來說,是一件沒有太多選擇餘地的事情。而現在的遊為,似乎比從前更加無所忌憚了,那種喜怒無常的表象,像一副面具,其後藏著遊為支離破碎的內裡。
葉衿凝視著那些也曾被自己添磚加瓦的裂痕,想盡可能將它們拼好,趁著自己還能回應的時候。
“收工啦。”葉衿從破舊書桌上一躍而下,轉身向女孩伸出手,助她平穩落地,“我要回家了。”
昨天離開醫院後,他按spencer給的地址去了鷺西祝芝琪家,在牛奶箱裡找到鑰匙,開門進去,等來了遊為,但沒待太久就走了,重返醫院,在葉臻病房守了一夜,天亮直接來到學校。
自宴會那晚後,葉衿已四天未踏家門。他眯著跳動的右眼皮,總覺得家裡像有些什麼正在等他。
<101nove.er臨時告假,葉臻以前的司機負責接送。這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與某人的聒噪對比鮮明,讓葉衿難得在車上安靜地閉目養神,稍稍喘了口氣。
紫山屋宅星羅棋佈,葉家三兄弟住在一棟二層的鋪展別墅裡。葉即明、葉從明等人另住,二叔家更偏一隅,葉即明則隱居最深。名為一家人,卻鮮有往來,若無特別聚會,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
葉衿回到家時,門開得很快,葉欽迎立門邊,懷揣著小貓破破,臉色慘白。
葉衿掃了一眼他的身後,語氣平靜:“有人來了?”
葉欽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葉衿俯身接過小貓,輕聲吩咐:“上樓去。”
葉欽立在原地猶豫,葉衿抬眸一眼,少年即刻轉身疾步而去。
客廳電視亮著,晚間新聞冷光灑落,交疊在葉即明皮鞋的鋒利邊緣之上。
他閑散靠坐在沙發中央,手肘輕搭背沿,另一手漫不經心把玩著未點燃的細煙,修長指尖緩緩轉動。那張臉,風度依舊,歲月似乎繞他而行,痕跡淺淡。
葉衿立於一旁,凝視這位久違的“父親”,以及,他看似無恙的雙腿。
三年前,葉即明在國外遭遇意外,雙腿險些不保,手術僅他及心腹知情,結果如何國內一概不知,只是那之後的某天,葉即明忽然坐著輪椅現身紫山。葉從明聞訊,立刻瘸著那條數年前被兄長砸斷的右腿,誠惶誠恐前來慰問——或許他是怕被疑為幕後黑手,也或許,他真是黑手,此行是來驗收成果。
但誰都沒想到,葉即明雖未起身,笑容卻分毫未減,目光直逼人冷汗涔涔,無人敢多發一言。那之後他就徹底隱居下來,葉家大權旁落葉臻,直至今年春,李銘山複出,葉即明隱隱約約露出似要重掌大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