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為沉默地注視著他，指尖未加力，也未放鬆，僅維持著原來的姿態，任沉默在兩人間彌漫開來。
葉衿有一雙極美的眼睛。
仿若清晨乳白色的湖面上鑲嵌著一粒黑珍珠，幽深，澄澈，似乎只要輕輕一瞥，便能將人吸入無盡漣漪。而此刻，這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遊為，眼中溢滿一種近乎虔誠的愛慕，溫柔，順從，毫無抗拒。
他像是甘願接受這樣的處境。
遊為看著他，隨後垂首，低身吻了上去。
——解離，你聽說過嗎？
——記憶、自我意識、認知功能崩塌，症狀複雜多變。自我認同混亂，失現實感，甚至失憶，都是典型表現。陰暗面被激發後，還有很大可能會傷害自己和其他人。
——不是遊夫人。
——遊為十八歲時的診斷結果，或許你該親自看看。
——去哪看？當然是遊家。你以為我換張臉、換個身份就能在江城安穩待到現在，是因為新面孔夠普通？不是，那是因為是遊釗逼我換的。
——他跟他岳父不同，不敢殺、人，卻要把我控制在眼皮底下，就用這種法子。懦夫。
——還沒明白？葉二少爺，這可是遊家控股的醫院。你以為我們今天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會傳到遊釗耳裡？
——別天真了。如果你傷害了他的兒子，他大概真會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所以，即便如此，你還要靠近那個病人嗎？
要的。
唇齒分開，交纏的津液如鵲橋般連成一線。
“喜歡我嗎？”葉衿問。
遊為不答。
“不喜歡我嗎？”葉衿再問。
遊為點頭。
“騙人。”葉衿輕輕揪住遊為脖頸上的鏈條，指節微微用力，向後一拉。
遊為沒有反抗，只隨著動作被迫抬起頭，頸線拉長，喉結微微滾動。灰綠色的眼眸半闔，像被薄霧籠罩，安靜地凝視著他。
“那你為什麼還一直戴著它，哥哥？”葉衿湊近，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執拗，像是要從他平淡的目光裡撕開一道裂縫。
鏈條的涼意貼在遊為的面板上，微弱的金屬光澤隨著葉衿的動作輕輕晃動——討厭葉衿的時候，推開葉衿的時候，欺負葉衿的時候，他甚至都還戴著這枚刻有葉衿名字的狗牌。
遊為還是不說話。
葉衿攥緊狗牌，力道加重幾分，眼神也比剛才更為認真：“這是我的，名字是我的。”
遊為終於動了，但不是回答。他從葉衿手中執著地抽回狗牌，鏈條重新落回他的鎖骨上。他低下頭，指尖緩緩摩挲著金屬邊緣，像是想要抹去它的重量。
然而，他依舊沒有將它摘下。
“哥哥，你真不誠實。”
葉衿忽然一笑，眉眼彎彎，如撥開陰霾的清晨。他伸手環住遊為，動作自然柔和，像是久別重逢，毫不設防地依賴。
“抱我。”葉衿命令。
遊為不動。
“我冷。”葉衿委屈。
遊為再次動了動，抬起一隻手落在葉衿的脊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敷衍一樣。
但沒關系。
沒關系。
不再借助任何傳聲的工具，葉衿幾乎貼著遊為的耳廓，輕聲說出那句軟糯而甜美的諾言：“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作者有話說】
“整個九龍城都因寂寞失聰”出自李碧華《吃燕窩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