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8章 88 遊園驚鬼
紅絨幕啟，正是“遊園驚夢”的高潮。
臺上，杜麗娘水袖流光，眉目傳情，可惜偏隅一角，任舞姿蹁躚，也難逃頭頂金碧輝煌的吞噬。電話那頭，漫長的“嘟”音中，戲臺上的唱腔淪為靜默陪襯，演員的唇動身姿，似隔著無形屏障，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孤寂與隔閡。
葉衿靜立柱影之下，目光穿透這場虛偽的繁華，默默放下了那部無人應答的手機。
遊為消失了。
葉衿與臺上的“杜麗娘”遙相對望，似在夢中的園林徘徊，尋不著心愛的人影，甚至，不知該向何方尋覓。
一個月沒見面了。
這一個月裡，葉衿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作為畢業班的學生，他終於開始籌備畢業大戲，選角、佈景、排演，連軸轉。
作為葉家的二少爺，他定期探望兄長，日日往返於學校與紫山葉宅，為兄長撐起一份空蕩蕩的尊榮。
作為葉即明的棋子，葉衿在決然回國後，忽然間，似乎成了一枚棄子。直到今日，他從李銘山那得到的，都只是今夜這般不痛不癢的差事，而更深一層、誘及葉衿歸國的事項，那老狐貍始終閉口不提。
無所謂，葉衿本就不信他們。葉即明既還在等，葉衿便耐心扮演他的好兒子，只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暗處籌謀。
可葉衿，很累啊。
越是忙碌，疲憊感越像潮水般湧來，淹沒他每一簇神經。
只在去醫院的短暫探望時間，和偶爾得空喘息的間隙，抬起頭，悄悄在風中思念他遠在西半球的哥哥。
可就在方才，葉衿聽到了客人們的低語——遊為早就回國了，先是去到港城，上週回了江城。
對此，葉衿一無所知。
腦中那根一直緊繃的弦，好像快要斷了。
葉衿原本以為，縱使外界有障，但他們之間，至少還有那麼一線微妙的訊號，能讓彼此感知對方的存在。然而事實卻是，遊為就這麼從容路過他的世界，而葉衿甚至未曾察覺。
這樣是對的嗎？
……會不會是他想多了。
春天重逢時，遊為也是剛才那副模樣，從不在宴會上主動搭理葉衿，這是他的人設，可是，可是——可是！
過去這一個月裡，葉衿資訊連連，除了那些正在做的不可說之事，他詳報三餐、學業動態，但無論說什麼，對面始終無人回複，就像剛剛那通未接的去電。
葉衿變得呼吸急促起來。
他原本以為，原本以為遊為只是氣沒消，或是默契的暫時別離。可現在，葉衿心頭一緊，眉間忽然凝起猶豫的紋路——他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從前自己能輕易靠近“祝逸飛”，靠近遊為，不過是因為對方從一開始就已默許。一旦這份特權被剝奪，葉衿連見他的可能都沒有。
所以，他現在是被剝奪特權了嗎？
“葉衿，醒醒。”
女聲從夢的邊緣幽幽滲入，耳畔蟬鳴喧囂。
又來了。葉衿按住耳朵，吃力抬頭。
意識逐漸歸位，他看清眼前人是曲雲暻。
入夜後，江城驟然降溫，廳內空調下也難掩寒意。雲暻一襲露背長裙，唇色微微發青。葉衿本能地想脫衣給她，卻被女生輕按手腕，對自身不保的他悄然眨眼：“我早習慣了，不怕冷。你給我衣服，何蔚該找你鬧了。”
葉衿心裡發苦：“他不該把你丟在這裡。”
他不該把我丟在這裡。
曲雲暻不假思索：“可他不知道我在這兒呀，他大概還以為我們在樓上呢。”
可他看見我了。剛才明明看見了。
葉衿喉嚨發緊：“如果他看見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