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大概跟這片土地也是有點緣分。那天晚上在這裡躲雨躲得屬實有點悽慘,這片兒看樣子是要拆了,拆除作業的重型機械都擺在空地上。裴行川見狀要調轉頭往別處走,迎面撞上一群頭戴白色安全帽,穿著西裝襯衫的人從舊巷子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圖紙,看樣子在商討什麼。
裴行川的腿不自覺站在了原地,為首那位中年男人,面容堅毅,眉眼深邃,聽身旁那人跟他說什麼時,眼神透露著冷漠和嚴肅,約莫是出了什麼問題,雙方在做交涉。
他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路人裴行川,但是裴行川卻愣在了原地。
這張帶著歲月風霜,卻跟萬山朗有六分相像的臉,前不久還一起吃過飯。不是萬山朗他爸能是誰?!
記憶裡,從萬山朗家裡出事後,偶有那麼兩三次見面,他父母都是穿著樸素,平凡得隨時隨地能融入街景,哪有當下站在城中村裡這麼紮眼的違和感。
裴行川眉頭微蹙,覺得不對勁,假借打電話茍在一棵樹後,暗中觀察著那邊。這一看不要緊,裴行川在那群人裡又看到了一張眼熟的面孔,絞盡腦汁想不出著熟悉感從哪裡來,倏地腦海中某個片段一閃而過——趙總!
那個中途投資了《熹微》的趙總!
這麼一會兒時間,那群人中似乎達成了共識,萬父上了路邊就近停靠的一輛suv,趙總先一步給萬父開啟了車門,隨即自己繞到另一邊上車。
就算是關系親近的朋友也不會這樣,這種場合,最大的可能是下屬。當時飯局上付長安的低情商發言如轟隆天雷在耳邊回響,裴行川心中咯噔一聲,該不會真讓這小子真一語成讖吧?
他僵站在原地,目測那輛市場價在兩百五十萬左右的卡宴,開始在腦海中回想這次電影投資了多少錢……忽然,那輛車的車窗開啟了,隔著桂樹細細的樹幹,跟萬庹安四目相對。
萬庹安:“……”
裴:“。”
車停在路邊遲遲沒啟動,其他人還以為有什麼事情,看到萬庹安又下車,不明就裡立即迎上前去,卻見他直直朝路邊站著的一個青年走去。
“小裴。”
萬庹安面不改色,如果非要說跟剛才有什麼不一樣,只能說在面對裴行川時,他以往總微眯著,帶著犀利銳氣的眼睛睜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連帶著整個人的氣場都顯得侷促和和藹了點。
“你什麼時候來的呀?叔叔一開始都沒看到你。”
“我一開始就看到您了。”裴行川說。
“……”
相顧無言,約莫能從彼此的神情裡,看出尷尬的內心。
裴行川率先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叔叔,萬山朗不是說您在幹收銀嗎。”
萬爸:“……正業收銀,副業也幹點……炒股房産什麼的。”
又是一陣抓耳撓腮的寂靜。
“叔叔好,叔叔再見,我先走了。”裴行川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個250。幹巴巴地說完,繞開萬庹安下意識想挽留的手,穿過馬路從另一條道走了。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剛開完會從會議室出來的萬山朗,接到來自“戰狼32.0版本”的電話,“喂爸,怎麼了。”
“你還沒跟人家小裴說開嗎。”萬庹安不死心地問。
“沒,我想等過段時間,手上這個專案做出成績了再跟他說。”萬山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撂下平板和檔案,狐疑地問:“咋突然想起來展示你為數不多的關心?該不會是想跟我媽要二胎了吧!”
“我跟你媽都五十多了,臭小子再亂說話當心我抽你!”萬庹安看這玩意兒就來氣,無言了片刻,也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匆匆丟下句“……你自求多福吧”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喂?爸??”萬山朗莫名其妙。
晚上開車回家,到家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裴行川進組時,他就住在英海市,一個週迴一次家。畢竟一趟兩個半小時的通勤也不是辦法。萬山朗心說得把公司遷址盡快提上日程了。
開啟大門,客廳暖黃的光線從門縫掃出,萬山朗一怔,進門看見貓吃飽喝足臥在它的貓爬架上,也懶得出來進行一下歡迎儀式了。
燈肯定不是貓開的。
萬山朗關門,換了拖鞋,將外套和電腦包丟沙發上,往裡屋走,揚聲道:“裴行川?你今天就回來了?”
咔噠
就在這時樓上書房的門開了,萬山朗後退幾步仰頭望去,瞧見裴行川胳膊搭在木質欄杆上,神情平靜地朝下望。
“這麼晚趕回來,吃飯了嗎?”
萬山朗一時沒覺察到氣氛的緊張,還挺高興裴行川提前回來。他身上穿的還是襯衣西褲,剪裁勾勒出精悍的線條,懶得換衣服,將胸前釦子又解了顆,袖子挽到小臂,“我給你煮麵?不想吃的話就點外賣。”
沒聽到迴音,萬山朗抬頭看見裴行川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望著自己,看不懂他的眼神,萬山朗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些,“咋啦?受啥委屈了跟老公說說。你下來,這說話真費脖子。”
“我們劇組當時資金不夠,製片人去拉投資,沒多久就找到了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