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醫院就開在星辰大街,離裕興堂直線距離不到六百米。
姜家的醫院雖然沒有洋人的醫院規模大,但畢竟是中國人開的,他從連哄帶騙地從省裡請來幾位專家,又從洋人的醫院挖了幾個技術骨幹,自己只管動動嘴皮子就行。
姜大勳作為分管興州市醫事的重要官員,這幾年,可沒少為自家的醫院謀私利,所以,姜家的醫院倒也辦得紅紅火火。
儘管這樣,姜大勳依然不滿足。
恨不得興州地醫院診所統統倒閉,只剩下他們一家才好,但是洋人和重要部門的醫院他得罪不起,只能拿興州大大小小的診所開刀。
說起姜大勳其人,雖說是留學生出身,也不過是在一個不入流的醫學專科學校混了兩年,拿了個專科畢業證回來。
歸國之前,又花錢從一位東洋浪人那裡買了個假文憑,回國之後,他到處吹噓自己是東洋名校的高材生,妄圖為自己謀得一個體面的工作。
章大帥軍閥出身,僅讀過幾年私塾,卻喜歡附庸風雅,他酷愛寫詩,寫的那些打油詩能笑破人的肚皮。其實,骨子裡他是瞧不起文人的,但迫於形勢需要,他不得不將一些文人名士招到他的麾下,用以裝飾門面。
聽說章大帥求賢若渴,姜大勳使出渾身解數,贏得了章大帥的信任,在軍中當一個級別不低的醫務官。
他平時也不怎麼看病,就是親自給章大帥查查體,給軍醫們開個動員會,定期檢查一下軍隊裡的衛生工作,基本上乾的都是些動手少,動嘴皮子多的事情,別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章大帥手下有一位王團長,肚臍上方長了一個腫塊,比鵝蛋還要大,又紅又硬,看起來像是在肚子上扣了一個碗,脹痛難忍,夜間尤甚,幾位軍醫都不診斷不清,這個腫塊到底是什麼性質的,所以,都不敢貿然動手,勸王團長去洋人的大醫院,或者公立醫院拍個X線片,明確一下腫塊的性質。
王團長想,姜醫務官不就是從東洋留學回來的嗎?他經常自詡醫術如何高明,找他給自己看看不正好嘛。
姜大勳掀開王團長的衣服,用手摸了摸肚子上的腫塊,好像裡面已經有了波動感,他毫不遲疑地說:“這病必須開刀手術,否則一旦潰膿,會引起感染,甚至導致敗血症危及生命。”
王團長豎起大拇指說:“到底是醫務官,水平就是比別人高,別的軍醫推三阻四的,又是讓我去洋人的大醫院,又是讓我拍什麼線片,一個個推三阻四的,我看他們是沒你的本事,姜軍醫,我就相信你,這個手術您得親手給我動呀。”
姜大勳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給團長把手術做了,一刀切開包塊,鮮紅的血水噴湧而出,姜大勳急忙讓助手拿紗布按壓止血,口頭囑託讓護士打止血針,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助手小聲問他:“長官,這個包塊真要切嗎?如果切掉了,留下碗大的傷口如何縫合?”
姜大勳預判包塊裡面肯定是膿血,膿血放乾淨了,再留一根引流條,每日換藥,一週之內就能痊癒。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包塊內部的血管如此豐富,真要是完整切除,別說縫合了,止血都是問題,但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不能承認自己判斷失誤,他略微平復了一下慌亂的心情,慢慢說道:“這個手術本來就是探查性質的,也證實了我術前的判斷,並非感染性的包塊,本次手術先取病理,然後縫合,等待病理結果出來再決定下一步的治療。”
助理也不敢再說什麼,取了幾小塊病理標本,急急忙忙地將切口又縫合了。
由於包塊內部仍有出血,縫合處不斷滲血,王團長夜間疼痛難忍,加之出血過多,眼看著氣息奄奄,快要不行了。
王團長老婆要送他去醫院,他堅決不肯,說去醫院又得讓開刀,他寧可這麼死掉也不去折騰了。他老婆無奈,找到老中醫傅貴家裡,將王團長的病情介紹了一遍,傅貴聽說姜大勳已經給病人開了一刀,就說自己治不了,不肯出診。
王團長老婆不想放棄,“噗通”就給傅貴跪下來,哀求道:“老先生,您行行好,死馬就當活馬醫吧,您好歹過去瞧一眼,醫不好我們也不怨你。”
傅貴被她磨嘰不過,便勉強答應了。
他到了王團長家裡,看過病人,說道:“這是腹癰,是由於長期大魚大肉吃得太好,突然遇到了煩心的事兒,沒有正常睡眠休息,憂慮氣結,無法排解,積聚成癰。”
王團長老婆小心翼翼地問:“這麼說,我男人的病先生治得了?”
“醫者治病沒有不盡力而為的,但病者能否痊癒,不都在醫治,有時還要看病者的造化,我給他看三副藥,若是吃完後刀口不滲血水,想吃飯了,也許有救,即便如此,也不過六個月的壽限,若是三天後不進飯食,就準備後事吧。”
三天後,王團長果然喊餓,要吃飯喝水,刀口也變得乾爽了,王團長老婆還心懷僥倖,覺得她男人也許會熬過這一關。結果,六個月後,王團長因腫塊崩破出血而亡,完全象傅貴所預料的那樣。
這事兒傳了出去,姜大勳頗感尷尬,後來,送到洋人醫院的病理結果出來了,顯示團長患的是惡性腫瘤,屬於不治之症,姜大勳這才算是挽回一點面子。
有一年,東洋人開辦的紗廠因為殘酷地剝削工人,引發了紗廠工人大罷工。
東洋人請章大帥去鎮壓工人運動,章大帥開始還有點猶豫。
無奈他的幾位心腹,特別是從東洋留學回來的姜大勳,不厭其煩地遊說章大帥,讓他帶兵鎮壓罷工工人,從而,製造了一場震驚中外的慘案,引起了社會各界的譴責。
為此,章大帥辭去帥位,又是姜大勳牽線搭橋,讓章大帥流亡東洋。
姜大勳見昔日主子已經日薄西山,再繼續追隨他,絕無什麼油水可撈,立刻想轉投新一任大帥,可惜新主子上臺,要另打鑼鼓重開戲,章大帥的親信一律棄之不用,命令姜大勳下部隊當一名普通軍醫,他只好藉口母親病重,欲返鄉伺候老人,辭去了軍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