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勳回到家鄉的時候,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氣,一連十幾天沒下雨,天氣異常悶熱。
不知道是否應了他的詛咒,他母親走親戚回來真的生起病來,高熱不退,頭痛頭暈,上吐下瀉,繼而手足抽搐,譫語,漸漸的意識有些模糊,他二哥讓他快想辦法救救母親。
他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卻一籌莫展,他二哥嘆了口氣,埋怨說:“真不知道你這個醫官到底是怎麼當的?
他跑去隔壁的廣濟堂,找來了梁漱玉,請他來家,給薑母看病。
梁漱玉讓人將薑母移到通風處,僅開了兩劑清暑益氣湯加石膏,薑母便藥到病除。
姜家裡人這才知道,他家這位東洋名校高材生,根本只會誇誇其談,若不是梁漱玉出手相救,說不定薑母早就沒命了。
姜大勳從來不知道不反省自己的問題,這些年來他不學無術,光喜歡耍嘴皮子,不注重臨床實踐,根本就沒正經看過幾個病人。因為傅貴和梁漱玉讓他丟了面子,從此,他便憎恨上了二位,更進一步憎恨上了中醫。
他說中醫是巫術,害人不淺,即使偶爾治好了幾個病人,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碰巧了,必需清除中醫,方可整治醫風,乃至民風。
他不厭其煩地給在省衛生署的當官的同學寫信,提出廢黜中醫的建議。
那位同學告訴他,幾年前那場轟動全國的廢除中醫鬧劇,已經說明了問題,想一下子廢黜中醫不那麼容易。
他又提出既然不能全面廢黜中醫,但也要在全省範圍內限制中醫從業人員的數量,縮小中醫的執業範圍,目的就是讓中醫行業逐漸萎縮,最後,走向自然滅亡。
姜大勳的同學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他跟幾個官員商量之後,起草了一份《關於興州市中醫診所及從業人員的治理暫行條例》,這個條例先在興州市實施,如果可行,將在全省推廣。
張再景是興州市中醫聯合會會長,接到這個條例,立刻就明白了,又是幾個亡中醫之心不死的人,制定出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條例。
廣濟堂梁詩書是副會長,也接到了這個條例,他沉不住氣來找張再景商量對策,張再景說:“陰溝裡翻不了大船,讓他們折騰去,咱們對此置之不理,看他們還能出什麼么蛾子?”
梁詩書說:“我擔心這是姜大勳搞的鬼,幾年前他老母親生了重病,他束手無策,還是家父治好了他母親的病,他非但不感激,還將家父視為仇人。”
張再景說:“實在不行,咱們召集全市的同行開個會,也效仿幾年前到上海請願的形式,給衛生局寫一封請願書,大家都簽上名字,要求衛生局將請願書送到省衛生署。”
梁詩書點點頭說:“再逼迫咱們,咱們就鼓動全市的同行歇業罷工,到時候,市民們就會主動站出來支援我們。”
張再景沉思了片刻說:“這事不可操之過急,先把請願書遞交上去,然後,靜觀事態的變化,至於他們列的那些條條框框,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難不成他們把全城的中醫診所全關掉?我看沒那麼容易,他姜大勳也不能隻手遮天,我估計這幾天他就會有什麼行動,我們見招拆招。”
梁詩書覺得張再景說的有道理,心裡踏實了許多。
這一天,張再景正在裕興堂坐診,姜大勳跺著四方步慢慢走了進來。
後面還跟著一個辦事員樣子的年輕人,是他的秘書古韻豪。
張再景立刻起身讓座,說:“吆,什麼風把你副局長給吹來了?”
姜大勳並不回答。
他東瞅瞅西看看,捏起脈枕的一個角兒,不懷好意地在手裡抖了抖,操著一副官腔說:“哎呀,張老闆,你的醫館辦的不錯嘛,看起來,這醫館也有些年頭了吧?一看就是家學淵源啊,不錯,不錯。”
張再景強捺住性子,問道:“姜副局長,不知今日光臨寒館,有何貴幹啊?”
姜大勳陰陽怪氣地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到你這裡來,必定有公事要辦。”
張再景望著這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心裡真是厭惡極了。
眼下,在興州市衛生界,姜大勳可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為了全市中醫大夫的利益,張再景已經將他得罪了,知道他今天是來找麻煩的。
張再景終於按捺不住了,不耐煩地說:“姜副局長,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沒什麼事的話,我這裡還有病人,恕不奉陪了。”
姜大勳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