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嫂子雖然生過兒子何山,也是王梅花給接的生,但當時的她疼得迷迷糊糊的,生孩子的過程到底是怎麼樣,她是一概不記得了。
聽趙玉樹說孩子自己出來了,她還不信,掀起被子一看,“我的個媽呀。”何嫂子驚叫了一聲,“孩子還真是自己出來了。”
只見趙玉樹雙腿之間,蜷臥著一個小小的嬰兒,渾身青紫,顫顫巍巍,不停地在蠕動。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何嫂子急得團團轉,嘴裡不停地罵,“王梅花這個妖婆子,還不快點來,再不來,孩子就憋壞了。”
趙玉樹聽她這麼一說,騰的坐了起來。
何嫂子一見,忙問她:“少奶奶,你要幹什麼?”
趙玉樹並部回答。
只見她右手提起嬰兒的雙腳,左手照著嬰兒的小屁股“啪啪”打了兩下,嬰兒的小胸口努力鼓了兩下,仍然沒有哭出聲來。
趙玉樹將嬰兒抱在懷裡,對著嬰兒的嘴巴使勁吸了吸,將吸出來的羊水吐在炕下,一連吸了兩口。
嬰兒這才裂開小嘴,“哇哇”大哭起來,身體由剛才的紫紺色,漸漸變成了粉紅。
何嫂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王梅花和黃芪帶著一股冷風闖進屋來,看見趙玉樹懷裡的嬰兒,王梅花不禁唸了句“阿彌陀佛”。
她連忙開啟接生用的包裹,讓何嫂子點上蠟燭,將剪子在火中燒了一會兒,算是消毒,然後,結紮好嬰兒的臍帶,剪斷了和胎盤連線的部分。
她將嬰兒包裹好,送到趙玉樹面前,說:“恭喜少奶奶,是一個挺秀氣的小閨女兒。”
趙玉樹疲憊地點點頭說:“我已經看到了,謝謝你。”
這時,靈堂那邊傳來一陣淒厲的哭聲,王梅花嚇得一激靈,問何嫂子發生什麼事了,哭得這麼傷心?
何嫂子朝趙玉樹努努嘴,告訴王梅花,少奶奶的婆婆半夜沒了,聽哭聲象是張玉嬋回來奔喪了。
王梅花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這一去一來的,時候趕得真巧。”
何嫂子也感慨地說:“誰說不是呢,這人啊,就是有去的,有來的。去的笑著去了,旁觀的人都在哭,來的哭著來了,旁觀的人都在笑。”
說完這句頗具哲理的話,她突然想起,趙玉樹到現在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忙將剛才下的荷包雞蛋麵端到趙玉樹面前。
看來,趙玉樹是真餓了,她接過飯碗,大口大口吃起面來,一會兒功夫,麵碗就見了底。
在炕頭玩耍的張桂心,好奇地端詳著母親身邊的嬰兒,不時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小臉蛋,黃芩對他說:“這是你妹妹,她太小了,只能看,摸不得。”
桂心雖小,已能聽懂人話,他立刻縮回小手,滿臉好奇地打量小小的妹妹。
王梅花見趙玉樹母女平安,就要回去。
趙玉樹吩咐何嫂子從櫃子裡取出五塊大洋,交給王梅花。
王梅花故意推辭說:“少奶奶,這可使不得,我來晚了,也沒做什麼,怎麼敢收這麼多?”
何嫂子替她裝進包裹裡,說:“這是少奶奶賞你的,你就不用客氣了,往後呀,張家再找你接生,煩勞你腳底下麻利些,今天啊,若不是少奶奶懂些醫理,險些就誤了大事。”
王梅花連忙陪著笑臉,說:“往後再也不敢誤事了。”
忙完馮淑蘭的喪事,張再景突然病倒了。
先是高熱不退,畏寒怕冷,伴有全身酸楚,頭痛欲裂,張再景自己診斷為傷寒,自擬麻黃湯兩劑,服下之後,燒倒是退了,依舊全身乏力,漸漸的,身體發黃,口苦口乾,不思飲食,大便難下,他判斷是外感風寒,內有鬱熱,麻黃連翹赤小豆湯應當有效,服了三劑,症狀卻並未減輕,面板的顏色越發鮮亮,如同熟透了的橘子皮色。
趙玉樹見他病得蹊蹺,估計是最近傷心過度,加之操心受累,體質下降,才患上這病,就勸他說:“雖說你自身就是大夫,但畢竟年輕,才見過幾種病?不如請梁表叔過來瞧瞧,他畢竟見多識廣,經驗豐富。”
張再景覺得妻子說的在理,便派何管家去請梁漱玉過來。
梁漱玉瞧過之後,告訴他所患之病為黃疸,屬於陽黃,病機為溼熱在裡,向外鬱蒸發黃,可用梔子柏皮湯加味,梔子柏皮湯的組成張再景當然熟知,不過是梔子、黃柏、炙甘草三味。
梁漱玉說:“單用這三味藥尚且不足,此方需加入生薑、半夏和胃降逆,加枳實、杏仁瀉痞宣肺,加生石膏清陽明經熱。”
臨走前,梁漱玉告訴他黃疸可以傳人,玉樹還沒出月子,孩子們都小,千萬別讓他們接近你。
張再景說:“這個我倒是知道,自從生了這病,我一直待在媽生前居住的屋子。”
梁漱玉說:“老太太這一走,又趕上玉樹生孩子,這一陣子,可把你忙活得不輕,這病千萬要靜養,裕興堂那邊,我讓詩書過去幫你打理一陣子。”
“也好,眼下裕興堂裡還僱著兩位大夫,都是我父親在家時用過的老人,還算可靠,可畢竟都是外人,沒有自己人在,萬一有個什麼事情,外人不敢做主,那就有勞詩書兄弟替我幫活些日子。”
梁漱玉說:“又說外道話,詩書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個忙他該幫不是?”
梁漱玉的三劑藥下肚,張再景果然感到渾身輕鬆,黃疸褪去不少,只是胃中溫溫欲吐,毫無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