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樹連忙說道:“老太爺,這個您儘管放心,俗話說有病不諱醫,你別拿我當女孩看,記住給您治傷的是大夫就行了。”
章太爺鼻孔裡“嗯”了一聲,閉上眼睛,表示預設了。
劉春峰輕輕掀開被子,看到章老太爺的雙腿又紅又紫,腫脹得老粗,倒是沒有想象中的皮開肉綻,這要感謝他厚厚的大棉褲,替他擋了很多外力。
劉春峰說:“得先把老先生的身子調個位置,才好幹活。”
他說了聲“老先生忍一下”,就和張再景一塊,連褥子帶人,將章老太爺的身體轉了九十度,雙腳朝著炕沿的方向。
劉春峰跪在炕沿邊,用手開始摸骨,由於章老太爺養尊處優,身體十分肥胖,加上皮肉又腫得厲害,大腿骨實在不好摸,劉春峰摸完了左側,又摸右側,心裡已經有數了。
這章老太爺的傷的確不是摔的,可以猜測一下,當時他正端坐在車上,襲擊者從他右側出現,索要財物不得,雖未想要他的命,但下手也特狠,一棍棒下去,雙側大腿均已骨折,由於老人骨頭脆弱,受到擊打後容易造成粉碎性骨折,所以,受力較重的左側股骨呈粉碎性骨折,有三塊碎片,右側只是單純性的骨折,並無碎片,但骨折部位靠近膝關節,後期癒合會較慢些,他朝趙玉樹看了一眼,示意她再親自確定一下。
趙玉樹跟師哥換了位置,仔細地摸了一遍,說:“雙腿大腿骨頭均有骨折,左側有三塊碎骨,並且骨折部位錯位了,所以,左腿看上去比右腿短了些,右側沒有碎骨,此屬單純骨折,也沒有錯位。但幹我們這一行的都知道一句順口溜:四肢骨折皮不破,折在中間好調護,若是骨頭近臼折,拽起捏平易鬆動。老先生右腿骨折雖然沒有錯位,但是離膝部關節太近了,不如左側容易固定。”
大夥兒聽她說的頭頭是道,都說:“我們都不懂,你倆是內行,那就趕快動手吧。”
趙玉樹開始有條不紊地佈置任務。
她說:“師哥,我們現在開始給老先生接骨,我負責近端,你負責遠端,還有再景哥,麻煩你把我帶來的黑膏藥烤上,多烤幾貼,一會兒要用。”
張再景答應著,讓章家僕人找來幾根蠟燭點上,從趙玉樹帶來的藥箱裡,找出幾貼黑膏藥,開始烤上。
其他人都是外行,根本插不上手,只好遠遠地站在一邊,看他們忙活。
正骨行話說得好,若想合先得離,說的就是骨折錯位後,要想接好,先要把錯位重疊的部位拉開,這叫做拔伸。
劉春峰站在炕下,說了聲“老先生對不住了”,抱住傷者左腳水平向外拉,趙玉樹雙手環在傷者骨折處,用拇指和其餘四指的指腹輕輕地觸控,一會兒按壓,一會兒提託,一會兒捏揉,嘴裡還不停地和劉春峰交流著:“輕拉一下,好,挺住,鬆一下手,好,再松一點點,好,就這樣,挺住了,輕輕往前擠一下,再擠一下,好,挺住不要動了,三塊碎骨已經復位了,再景哥,把烤熱的黑膏藥遞給我,再過來給我搭把手。”
張再景脫鞋上炕,跪在趙玉樹對面,按照她的吩咐,將黑膏藥圍在骨折處,一一貼好,四角熨帖後,趙玉樹將準備好的長夾板放到合適的位置,張再景幫她扶著,她倒出手來,用乾淨的白布條將夾板纏好,又試試鬆緊度,才將兩頭繫好。
劉春峰輕輕放下章老太爺的左腿,和右側對比了一下,不長不短正好,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右側大腿的骨折處比左側處理起來容易得多,圍上一圈黑膏藥,小夾板固定到膝關節處就可以了。
但是,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結果未必就好,因為折線太靠近關節了,固定之後稍不注意,傷者活動幅度稍微大一點,骨折處就容易再次開裂,短時間內難以癒合。
整個治療過程,章老太爺只輕輕“哼哼”了幾聲,並未像大家預料的那樣大喊大叫,可見趙玉樹他們的手法是何等的嫻熟和輕柔。
看得出來,章老太爺對整個治療還算滿意。
他外甥伏在耳邊問他:“老舅,骨頭固定好了,你覺得如何?”
他輕輕“嗯”了一聲,說:“他們倒是給我綁把好了,能不能長好,現在可不好說。”
他外甥說:“別看兩位大夫年紀輕輕,手頭上倒也利索,張大夫這邊方子也給您開好了,老舅,您看這診費…...”
章老太爺朝著外面喊了一聲“劉貴——”
管家劉貴應聲答道:“老太爺,我在。”
“去庫房取四十塊大洋,二十塊賞給二位正骨大夫,二十塊賞給張家父子。”
張炳善連連擺手說:“不可,不可,我們父子沒出什麼力,只收一塊大洋出診費便罷,功勞都是趙、劉二位大夫的,多賞給他們也是該當的。”
趙玉樹不卑不亢地說:“我們也不多收錢,按照趙家正骨館的規矩,出診費一塊大洋,依病情收的話,左腿得收您六塊,右側收您四塊,一共是十一塊大洋,多了一個銅板也不要。”
不料,章老太爺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給你們二十塊大洋,不單單是今個兒的診費,你們現在給我固定得挺好,可我的腿腫成這樣,誰知道到了明天,或者後天,我的腿消了腫,你們綁的這些板子會不會鬆了,到時候,你們誰敢保證,我的斷骨不會再錯開了?一會兒,別人可以走,趙大夫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