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年受的罪吃的苦,兩口子默然不語。
朱武嘆口氣道:“是俺沒本事,讓你們娘仨跟著俺受苦了!”
楊巧蓮抹抹眼角,不輕不重地在男人胸膛捶了一拳,低聲道:“憨瓜,要是看不上你,當年我才不會嫁給你,還跟你生了亮娃大丫....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哪家不得死幾個人?咱家能安穩活到現在,已經是菩薩保佑了!
瞧瞧老聾頭,四個兒子三個上戰場全死了,還剩一個折了一條腿,半痴半傻,人家還不是照樣要把日子過下去!
跟人家一比,咱家幸運多了....”
朱武搔搔頭,憨笑道:“你怎麼反倒安慰起俺來了?”
楊巧蓮狠狠白了他一眼:“憨瓜!~”
朱武攥住她的手,輕聲道:“莫在娘跟前替小弟的事,免得娘傷心。”
“我曉得!才不像你個憨瓜,嘴笨不會說話!”
楊巧蓮拍了男人一巴掌,順勢倚入那寬厚溫暖的胸膛。
夫妻倆溫存了片刻,直到堂屋裡傳來吳友娣叫吃飯的聲音才出屋。
擺上四方桌,一盆子糙米飯,一盆黃豆煮野菜,菜湯表面漂浮油沫,一碗醬菜,便是全家人的晚飯。
老婦吳友娣從黑漆漆的供桌下摸出三支長短不一的香,用灶下柴火點燃,揭開佛龕之下一塊黑布,露出兩塊做工粗糙的靈牌。
一塊是吳友娣丈夫,朱武的父親,朱氏守業的靈位,一塊是吳友娣的小兒子,朱武弟弟的靈位,名諱赫然是朱秀。
“秀哥兒啊,娘對不住你,害得你被契丹蠻子擄了去....到了下邊,你也就不會受苦了....”
吳友娣嘴裡唸唸有詞,插好燃香,把兩塊靈牌細細擦拭一遍,傷感了一會,才回到桌邊端起碗快。
聞到葷腥味,早就按捺不住的朱亮抄起竹快伸進盆子裡,撈起一塊肥油皮塞進嘴裡。
“我也要吃肉!”大丫朱芳學著哥哥的樣子伸快子,被吳友娣不客氣地打了下手背。
大丫小嘴一癟兩眼噙淚,朱亮還想再伸快子,被吳友娣凌厲的眼神嚇得縮回手。
吳友娣不緊不慢地夾起最大一塊肥油皮放進朱武的碗裡,澹澹地道:“大郎乾的是力氣活,少不了油葷,這四塊肉皮,兩塊大的給大郎吃,你們兩個小東西吃小的。”
“娘~”朱武不捨得吃,一臉為難。
“吃了!”吳友娣不容置疑地說了句,端起碗快扒拉兩口。
朱亮和朱芳不敢違背嚴厲的阿嬤,埋頭吃飯。
朱武又想偷偷分一半肉皮給楊巧蓮,吳友娣臉色一沉,朱武只得苦笑著把肉皮塞進自己嘴裡,嚼了嚼嚥下。
楊巧蓮覺得有些委屈,忍不住抱怨道:“娘還真是心疼姓朱的,我不姓朱,連家裡的油葷也不配吃....”
朱武拉了拉她的袖口,楊巧蓮掙脫開,越想越覺得委屈,暗自生悶氣。
吳友娣自顧自吃飯也不說話。
過了會,楊巧蓮抽抽鼻子,端起碗快往嘴裡扒拉一口飯,忽地瞪大眼愣住。
她吃進嘴裡的糙米飯竟然有一股子葷油香味。
“娘,這米里....”楊巧蓮臊紅了臉。
吳友娣輕笑道:“今兒個王婆子來要走了兩塊木料,說是拿回去搭床腳,舀了一小勺葷油給我。你只管吃就好,別說話,免得被咱家的狗鼻子聞到味兒....”
“娘~”楊巧蓮紅了眼圈,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吳友娣澹澹地道:“你們都要在外面幹活掙錢養家,不吃點油葷哪有力氣?”
楊巧蓮抽噎了下,和朱武相視而笑,默默低頭扒飯。
朱亮突然抬起腦袋,使勁嗅嗅鼻子:“好香!有一股肉味!”
吳友娣“啪”地拍了孫子腦門一掌,笑眯眯地道:“你個小猴子還真是長了一副狗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