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擺擺手,重新打量溫仲平:“仲平兄可敢擔保,剛才的話沒有漏缺之處?”
溫仲平躬身揖禮道:“句句屬實,請少使君明察!若有任何差錯,某甘願領罪!”
“好!”朱秀笑了,“溫公,令嗣可比你敞亮多了。”
溫泰又是氣惱又是無奈,被溫仲平氣的不輕。
朱秀笑道:“這樣吧,薛家送的二十五頃田上繳,瞞報的八十八戶佃農此後脫離溫家單獨立戶,劃歸自耕農。溫家這些年瞞報佃戶數,漏繳的地頭稅和糧稅,就不在計較了。”
溫泰急道:“少使君,這....”
朱秀不悅地看著他,冷聲道:“溫公,我主動上門,坐在你家中與你商量此事,就是為了維護你溫家的面子。如果你不同意,明日我在節度府召集眾人,公開議論。”
溫泰麵皮狠狠顫了顫,不敢言語。
朱秀放緩語氣道:“溫氏有三十頃田,一百多戶佃農,就算溫氏族人再多兩三倍也夠吃。溫氏絞麻作坊已經投產,年底就能見到收益,薛家留下的生意,你溫氏照樣能入股分一杯羹,這筆賬你好好算算,究竟虧還是不虧?可不要因小失大!”
溫泰滿臉糾結。
溫仲平又悶聲道:“我贊同少使君提議。”
溫泰無奈,心頭在滴血,在這個土地高於一切的時代觀念裡,任何產業生意都比不上擁有田地讓人心裡踏實。
“好吧!就依照少使君說的辦!”溫泰咬牙,一口氣洩盡,唉聲嘆氣。
朱秀撫掌笑道:“溫公果然深明大義,我代史節帥和彰義軍民向你表示感謝!”
“另外,考慮到溫公年事已高,今後還是莫要操勞了,安定縣令的職位,就不勞煩溫公繼續擔任....”
溫泰大驚,嚯地起身,朱秀笑道:“別急,我話還沒說完,今後,由仲平兄出任彰義軍掌書記一職!”
溫仲平一愣,溫泰怔了怔,又慢慢坐下,花白的眉頭擰緊,似乎在考慮其中得失。
朱秀也不說話,笑眯眯地喝茶。
“少使君思慮周全,往後,溫氏就全仰仗少使君了!”溫泰長嘆一聲,父子倆鞠身揖禮。
朱秀坦然受之,起身笑道:“事情說定,我也就不久留了。絞麻作坊若有不懂之處,溫公儘管來問。仲平兄準備一下,明日就到節度府上任。”
父子倆領命,恭送朱秀離開。
回到前廳,溫泰望著默不作聲的溫仲平,忍不住責怪道:“大郎,你為何要急著抖露溫氏家底?輕易答應朱秀,支援節度府重新丈量土地修訂戶冊?此事牽扯太多利益,我們完全可以拿來與節度府談條件!”
溫仲平看了父親一眼,平靜地道:“薛家殷鑑不遠,父親難道不怕重蹈覆轍?”
溫泰拍打桌子喝道:“薛家野心太大,想要篡權上位,做彰義軍之主!我溫氏沒有那麼大野心,只為求財!”
溫仲平搖頭道:“此次抄沒薛家的田地,少使君要拿來賞賜給有功將士,此乃拉攏人心之舉。往後,少使君代替史節帥執掌彰義軍,將不再有人二話。溫氏名下的田太多了,以往有薛家一家獨大,溫氏還不顯眼,現在節度府要重新丈量田地,實行授田制,首當其衝就是溫氏。
如果溫氏拖延不交,得罪的不光是節度府,還有全軍將士。既然早晚都得交,不如痛快些,博得少使君好感,也顯得我溫氏問心無愧。”
溫泰起初還意難平,可是聽完兒子這一番話,卻是陷入沉思。
良久,溫泰恍然明悟,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大郎此言有理,點醒為父!沒了薛家,涇州第一大戶的名頭落在溫氏,可太顯眼了。也罷也罷,破財消災,此後我溫氏就徹底綁在彰義軍這架戰車上了。”
溫仲平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輕聲道:“與其依附彰義軍,不如說依附朱秀。正因為有朱秀,彰義軍才能有今日,史節帥才能保住節度使之位!”
溫泰訝然道:“你竟對朱秀如此高看?”
溫仲平道:“此人的確心智過人。史節帥請他到涇州的目的,就是為對付薛家。他卻一直隱忍不發,看似處處被動,實則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先建鹽廠斷薛家財路,推行鹽政聚攏人心,贏得百姓支援,一點點扼殺薛家勢力,等到時機成熟才真正動手。
當然,薛修明反過來用鹽廠做餌,引來焦繼勳和許興思,這一招也是高明至極。
可誰也沒想到,朱秀竟然又請來河中節度使李守貞。傳聞朱秀之前在河北天雄軍麾下效力,與天雄軍牙帥、當朝樞密使都有交情。若傳聞屬實,往後彰義軍,必定會交到朱秀手上。
在涇州,他得史節帥信任,在朝堂又有諸多助力,將來彰義軍的前途不可限量。”
溫泰越聽眼睛越亮,大笑幾聲,花白鬍須亂顫:“好好!大郎能將局勢看得如此清楚,為父也就能放心將溫氏交給你了!當年你科舉落榜,出任陰盤縣令又遭薛修亮欺辱,在家賦閒多年,為父還怕你從此一蹶不振。如今看來,我兒才智不減當年!”
溫仲平微笑道:“父親過譽了。孩兒說過,薛家殘暴不仁,必不長久。如今應驗,也是孩兒重走仕途的契機。”
溫泰鼓勵道:“去到節度府好好幹。以後在朱秀手下做事,可千萬當心。這小子比猴兒都精,鬼心眼多,切忌不可跟他耍小聰明,不妨坦蕩實誠些,真情相待。”
“多謝父親提醒,孩兒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