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完顏亮揚長而去,先入宴中而坐,他的席位,離皇位最近,皇帝略加註意了一下他,瞥了一眼便道:「元功啊!這開席數幾個時辰了,也不見你人,你這是去哪了?嗯?」
「勞皇兄掛心,臣弟身上尚有傷痛,誰知今日晨起,傷口直裂,便先於偏室塗了藥劑才來,望皇兄,贖罪!」他說話時,言語之中少不了恣意,雖躬首稱臣,卻打心眼裡不服。
「朕不過賞三十板而已,想來親王你,身體壯健,這板子比起當年在戰場上所受之傷,不足一提也,怎到如今還不足當年的堅忍了!」
「陛下生來便是鳳子龍孫,未曾上過戰場見些敵人的刀劍光影,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皮肉之痛,也就不知微臣這身上,這刀子長戟刮出的道道傷痛。」
一言兩語,激怒了皇帝,龍顏大怒,但於宗室子弟之前,他未曾瀉發,捏著手中的吊珠銀環轉個不停,將面前杯中酒一飲而盡。完顏亮側坐,對面幾方桌椅已滿,方才亭中談論之人已回坐,略於人群中得見,那鮮衣女子正抬著清眸注視著他,任憑桌案酒香溢盡,食亦冷。
「親王如此志大才高,竟是可惜了!古往今來,有的人能坐江山,有的人只配打江山,高祖與韓信怎可並論?」皇帝道。
完顏亮實在想反一句,抬手間,卻瞧了對案几人連連把頭搖,瞧著形勢若是再說下去,便是引火燒身。
他徵了半天才壓壓自個的怒火,自唇間迸出幾字:「陛下,聖明!微臣受教。」
「嗤,原以為,你我兄弟二人,要像小時一樣鬥嘴,誰成想,如今君臣分別,親王不敢了!親王莫要再惦記著那三十板子了,朕不是請了最好的太醫給你醫治嗎?朕為天子,賞亦是罰,罰亦可是賞,望眾卿家悟得此中真意!」
「微臣受教,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受眾拜,正是給了完顏亮一個下馬威,他臉頰刷紅,鐵青面孔,只顧著喝著悶酒,一人獨坐,身旁雍王夫婦,則只唯諾,極其安靜。
國妃銘璇瞧了瞧丈夫的面容,湊近他耳畔道:「這個節骨眼上,咱們便沉默著,不插嘴,便是最好的!」
完顏雍聽後,覺得言之有理,便也沉下心來看著前方正玩著曲棍球的幾人,待球框鈴響,一球落定,連起的掌聲在此彌散開來,眾座拍手叫好。
「好啊!著實是馬球能手,朕記得唐代君主最愛馬球,其二十二人中,十八位皆是甚愛馬球者,其中球技最精湛的便數……,便數……,朕居然忘了是何人了!」皇帝撓撓頭,眼珠兒轉了半天。
「回陛下的話,僖宗李儇的球技最高,他擊球時,每持鞠仗乘勢奔躍,運鞠於空中,連擊數百而馬馳不止,迅若雷電,兩年老手鹹服其能也,」清雅於身旁的位置上答到。
「是,便是僖宗,朕忽而想不起了,瞧瞧,瞧瞧不愧是姑母姑父的外甥女,精通古今故事,乃是你父母教的好。」
「既如此,前代聖主如此愛球,發揚尚武精神,朕如今也來揮幾手!幾位親王愛卿,也隨朕一同打幾場吧!」
他起身將銀環往桌案上一拍,揹著手走於馬場前,一聲令下,眾坐連著八位親王和幾位臣子站起,聽令隨其後,待祗候人牽了馬來,幾人便揮著曲棍只待一發。
「元功啊!朕命人給你馬鞍上加了一層墊子,今日你可要拿出真本事來!」
「是,陛下!」
違心的答允著,不敢言語相駁,他右手側乃是皇帝,左手乃是完顏雍,其他數名親王依次列開,而李石便居了最後。一鑼響起,眾王揮著曲棍向球點而奔,馬蹄踏亂,疾速如風,不待多時,便有了銅鈴響起,完顏亮揮進一球。幾人於馬鞍之上,躬首而擊球,或半路而截,或對陣而奪,幾場下來,完顏亮與完顏
雍進球最多,皇帝略有些失了面子,中場之時,他安於馬背之上,望著茫茫的球場,暗下心來。..
這完顏亮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忘卻了他身邊乃是皇帝,片刻,眾人皆下馬回了茶案上喝茶,瞧著李石於馬場上未回,清雅便悄然而至完顏亮身旁,窺其四處,行於廊角與他說話。
「大王,您萬不可如此,下幾場必要有所收斂,不然便是引火上身!」
「你要孤王如何?故意輸給皇帝?」
「這是自保策略,並非刻意迎合,而是審時度勢,前些日子的事兒,陛下本有忌憚,今日若是您再出了這風頭,怕是以後都不好過,其實,您細瞧來,眾王都心中有數,都在退讓,唯有您一人鋒芒畢露,這又何必呢?」
他聽後,將頭一扭道:「要孤王做假,孤王可不幹!那皇帝自個說的要孤王拿出點真本事來,孤王若故意輸了他,拉不下來這個面子。」
他說著,別了別袖子,插著腰說話。
「大王,您便聽了我一句勸,面子什麼的能比身家性命重要嗎?他是皇帝,您是臣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您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他忽而有些惱怒:「李清雅,那皇帝從未摸過曲棍,更別提打馬球,若是讓我這精高之人輸了他,你細想來也說了不過去啊!」
「大王,大傢伙都知道這其中道理,並不會有人覺得您沒有那個能力,您乃精高之人,宗室之內,人盡皆知,您何必逞一時之快呢?」
「你一個小女子懂什麼,婦人之見,便只會退縮,孤王讓了多少年了,他完顏亶,自小被人寵慣著,從未上過戰場流過血,亦未坐鎮四方體察過民情,全都是我們這群任勞任怨的臣子在為他賣命,今兒在宴席上的話,你聽了心裡好受嗎?」
「反正孤王不好受,憑什麼他便是坐天下的命?」他欲要先走,卻被她拉住。
「大王,忍一時風平浪靜,莫要招來什麼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