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嗔怒地拍了拍夏羨的背。他力氣真是大得嚇人,諾諾這時候倒是像個小女孩兒了。
“我,揹你,上山。”夏羨一臉認真,像小時候最喜歡在女孩面前逞強的男孩,“你流汗了,姐姐說,她累的時候,就會想我揹著她。我也揹你,好不好?”
諾諾微微張嘴,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她還是笑了笑:“你姐姐很愛你,對嗎?”
“她愛我,我也愛她。”夏羨說,臉色突然暗淡起來,像是被奪走了最喜歡的東西,“但她不見了,我醒過來見不到她,也聞不到她的味道。只不過,姐姐不喜歡我每次醒過來見不到她就發火,她討厭那樣,所以我現在很乖。”
他把臉湊到諾諾的面前,兩人的距離再次縮短到一根手指的寬度,鼻息清晰,“但有你陪我玩,我不難過,我是喜歡你的。”
諾諾啞然。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從這個人的嘴裡說出那幾個字,竟然是這樣的場合。
她猶豫了一下,用手撫上夏羨的腦袋,他的頭髮實在有些長了,清秀得像個姑娘,雙眼是認真深邃的黑色,讓人一時會忽略掉他現在是個五歲的小孩兒。
諾諾揉亂他的發,“等事情結束,我帶你去找姐姐,好不好?”
“什麼事情?”夏羨好奇道。
太陽落下,很淡的月亮只能隱約可見,現在天邊就全是雪山淡藍色的熒光了,兩人一下子被柔和的光芒籠罩,讓人不知道是月光還是雪山自己的色彩。
“事情很多吶。”諾諾沒有回答給他,但就算說了他也不可能明白,只能給一個模稜兩可的說法,“但我們現在得上山了,太晚了看不到夜景啦!”
她還被夏羨舉著,有些臉紅起來,雖然現在她只把夏羨當成一個小弟弟,但他身上莫名好聞的味道還是讓她覺得不適應。
“你很想去看那個,夜景,嗎?”對夏羨來說“夜景”有些難以理解,於是只能拗口地重複了一遍,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這次來日本,三個願望!”諾諾大聲在他耳邊說。
“哪三個?”
“看到雪山的夜景、看一次櫻花!”
“這只是...兩個吧?”
諾諾微笑道:“還有一個已經實現啦,實現的願望是不用再說一次的喔,不然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會被老天爺批評。”
夏羨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把她拋了起來,轉身剛好掉在背上,“我們上山!你給我買薯片,我揹你去看夜景!”
諾諾剛想說話,夏羨已經跑了起來,他跑得飛快,雪踩在腳下響得很好聽。
他們跑過山裡的天狗山神社,跑過纜車的黑線,跑過一些散在各處拍照的遊客,雪這時候逐漸大了起來,清晰可見一些遊客已經開始往下走,纜車也紛紛朝山下駛去。
他們抵達山頂的觀景臺時,月光已經落滿了這裡。
除了月光,觀景臺還有橙色的燈光,散落在四角,這裡像是與世隔絕的山頂卻偏偏加上了人工的光明,有種突兀的違和感。諾諾從夏羨的背後跳了下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把租借的黑色大衣脫掉扔在山腰處了,山頂的寒是山腰不可比擬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哆嗦。
但她很快就顧不上寒冷了。
她怔怔地往前走去,正式跨入了觀景臺,整個小樽的全景湧入她的視野,月光識趣地灑在她的頭頂,小樽運河依稀可見,但此時卻像一條蜿蜒的紅色游龍在整個白色中熠熠生輝——今晚的“燈之市”和“雪燈之路”已經開始了,這條龍就是他們為小樽點的燈。整個城鎮大部分仍是黑白,像潑墨畫呈現在諾諾的眼前,市區和天狗山交界處的摩天輪緩慢轉動,諾諾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上面親暱的情侶、和睦的孩子和父母。
雪愈下愈大了。
諾諾的頭髮和風衣都是紅色的,這時卻泛上點點白星。
世界像是遠去了,雪山的寂靜在此刻放大到了最高處,除此之外便只有雪落下的聲音。諾諾想起了一首歌,也叫《雪落下的聲音》。
她不記得是誰給她聽的了,但只記得那是最近的一年半之間,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心理狀況,這讓她覺得好笑又笑不出來,好笑是因為每個人都像照顧患者一樣看她,笑不出來則是因為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深度的患者。
高挑的雪山讓她覺得自己耳鳴了,伴隨著耳邊的“嗡嗡”,她回頭尋找夏羨的身影。
男孩蹲在觀景臺的邊緣,只看著她。
明明雪景至美、小樽浪漫、山頂月色與雪色雙雙俱佳——他卻只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