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便到了走廊盡頭。面前是一座精緻的三層樓閣,燈火輝煌,每層都隔出許多獨立的小間,不斷有陣陣歡聲笑語飄灑出來。
陳思保引著二人,上到二樓正對庭院的一個房間。推門而入,房間雖不大,但裝飾典雅精緻,房內兩側相對而放的案上,已擺放好了一些糕點,從敞開的門望出去,正好可以欣賞庭院中那株楓樹的紅葉。
“二位請稍坐,我去吩咐酒菜上來。”陳思保作了個揖,便轉身離開。
“陳主書實在是太客氣了,真是讓楊某受寵若驚啊。”
“楊兄不必見外,既然有緣相識,在下當然應盡地主之誼。不過,請楊兄不要再以官職稱呼在下了,可以名字相稱。”
“說實話,楊某一介武人,也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子云兄,請!”
“楊兄請。”
兩人各自入座。這時陳思保領著幾個丫鬟進來,奉上魚肉酒菜。
“兩位請慢用。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說完,陳思保一行慢慢退了出去。
楊白華端起酒盞,“多謝子云兄盛情,先敬你一杯。”
兩人相敬而飲。陳慶之問道,“剛才說起臨川王,楊兄如何知道其名諱的?”
“當年梁國大舉北伐,器械精良,軍容鼎盛,統帥正是這位臨川王。原本優勢在梁軍,卻不知為何,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這位統帥居然丟下軍隊逃跑了。梁軍群龍無首,潰不成軍,魏軍趁機南下,若不是韋睿將軍在鍾離一戰大破中山王元英,這南北之勢還真不好說啊。故而魏軍中流傳著一句話——不懼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虎。在北魏,這位臨川王和韋將軍,可都是很有名氣的。”
“當年鍾離之戰,韋老將軍力挽狂瀾,為我大梁拼下了這數年的安穩,堪稱國之柱石!”陳慶之的語氣中滿是敬佩之情。
“聽說韋將軍指揮作戰時,乘木車,執竹杖,如此別具一格,很是令人神往啊!可惜無緣一睹老將軍的風采,甚是遺憾啊。”
“鍾離之戰,令尊也是非常活躍啊。”
陳慶之這句看似隨意的話,卻令楊白華心中一緊,隨即朝對方投去警惕的眼神。
“楊兄切莫多心!”陳慶之忙解釋道,“昨日我看你與鄴王熟識,而且鄴王還親自前來與你相見,便猜想楊兄原本在北魏,應是頗有地位之人。今日我向鄴王問起楊兄的背景,鄴王便對我說了。”
“子云兄,不是楊某刻意隱瞞,”楊白華嘆了口氣,“只是家父一生與梁軍交戰,難免會有記恨之人,如今我流落到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故而不願提起。”
“在下理解楊兄的顧慮。只是在下不明白,楊兄這樣的名將之後,居然背井離鄉,何以至此啊?”
“鄴王沒對你說緣由?”
“鄴王吞吞吐吐,最後還是讓在下自己來問楊兄。”
“鄴王仁義,他是顧及我的顏面啊!”楊白華閉目仰天長嘆,然後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沉默了片刻後,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楊白華神情嚴肅的說道,“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實不相瞞,楊某淪落至此,是受大魏太后所迫。”
“北魏太后?”
楊白華點點頭,“想必子云兄也知道,如今北魏皇帝年幼,朝政大權盡在太后胡氏之手。這胡太后喜好宴飲遊樂,揮霍無度;又大肆崇佛,於龍門等處開鑿石窟,濫用民力;更可恨的,這胡氏生性淫蕩,只要被她看中,不管王公大臣,皆召入宮中逼其私通。而楊某亦被胡氏逼淫……”
楊白華斟滿酒盞,再次一飲而盡。
“起初楊某還想,若能規勸太后,以大魏天下為重,即使自己落個弄臣面首的罵名,也是值得的。可這胡氏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橫徵暴斂,搞得民怨沸騰,天下之勢洶洶,如此下去,大魏動亂將至了!”
陳慶之端起酒盞,“楊兄憂國憂民,不懼個人得失,慶之佩服,敬你一盞。”
飲下酒水,楊白華滿懷悲憤繼續說道,“可憐我大魏將士,以血肉搏來的千里江山,就要毀在這妖婦手上了!若與其糾纏下去,將成千夫所指,留千古罵名,一旦天下有變,必然還會禍及我仇池楊氏全族。楊某思慮再三,不得不南逃避禍。”
“真是難為楊兄了。如此隱晦之事,楊兄能坦誠相告,足見對在下的信任。在下必全力向陛下舉薦,讓楊兄在我大梁有用武之地。”
“多謝子云兄的美意,不過,這用武之地一說……”
“楊兄有什麼顧慮嗎?”
“北魏畢竟是我故國,實在不願與故國將士兵戎相見。楊某是叛胡氏,卻並非叛大魏。子云兄能否為我在建康謀個閒差,哪怕職位卑微,只要能讓我一家可以餬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