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夢銀牙暗咬。
她是姚氏所出,素來比不得嫡出的大小姐陸雲英尊貴,縱然陸哲疼惜她們母女倆,也始終越不過大夫人許氏。她許多次安慰自己,沒關係,只要父親還捨不得孃親就好,她們這一房唯有她與陸雲英兩個女孩兒,他日若嫁得好了,博一個好前程,難道還怕被人輕看了去?
只是嫡母待她不過爾爾,眼看陸雲英的親事沒有說成,竟半個字也不提為她相看——她再過些日子就滿十五了!
這個年紀正是最好的時候,一旦到了十七八歲,那可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她可不想像陸雲英那樣,拖到十八歲還待字閨中,成為滿京城茶餘飯後的閒話。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從父親身上下手,讓父親注意到她的容貌、她的心善,好由父親開口對嫡母交代她的親事。
陸雲夢自問她一直做得很好。
父親憐憫姚家家道中落,疼惜她姨娘姚氏,也對她的心靈手巧、柔弱嬌媚十分滿意——比陸雲英那個脾氣直爽的爆炭性子好多了——眼見著她就要越過陸雲英,成為陸哲心中最寵的女兒,可偏偏這時,陸雲嵐來了。
從前她只聽人說過,父親有一房愛妾,因身份低微被養在外頭,還生下一對兒女。那時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只想著連國公府的門都進不來的女人,再寵愛也有限。但當祖父母接連去世後,父親卻彷彿變了個人,一口咬定要將那愛妾接回。
她這才意識到,那許是個大大的麻煩!
她不允許!
自己好不容易才在父親面前有了些地位,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妹妹給搶走了——今後還有她的好日子過麼?!
於是陸雲夢想到了做這個局。她收買了花匠一家,囑咐他在今晚當眾撒謊,可千算萬算她也想不到自己獨有的八寶金簪會跑到陸雲嵐手中——還沾了花泥與花瓣——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陸雲夢腦袋還算靈光,她稍一回想,便反應過來這金簪是何時丟的:午後她們在花園打了照面,陸雲嵐忽然親自替她扶正髮簪……一定是那時候被她偷偷拔走了。
難道她早就知道自己設計於她?不然為何無端端拔走她的金簪?
陸雲夢百思不得其解,可事已至此,她是絕對不能再繼續花匠的話說下去了。
如果她不咬定一切是花匠所為,陸雲嵐便可說是她把花兒弄壞了嫁禍妹妹,畢竟金簪在手,擺明了她去過花房,這無可辯駁。更有甚者,萬一陸雲嵐也安排了後手呢?找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證人來對她倒打一耙,豈非得不償失?
陸雲夢的沉吟不過片刻,轉而便將炮火對準那花匠。
“眼皮子淺的東西!我不是叮囑過你,前日我在花房丟失了枚簪子,讓你們找出來送回芙蓉院去?”她略作停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事情往花匠腦袋上一推,“怎麼,花兒養壞了要誣陷五妹妹,還要順帶把我的簪子也一併昧下麼?”
語罷,她又不等花匠分辨,就歉然而笑。
“五妹妹,多虧了你在花盆附近找到這金簪。想必是這花匠見錢眼開,想偷偷留下拿去變賣,不料妹妹發現了花被損壞,便仔細翻找,恰好尋到了我的金簪。”
陸雲夢不著痕跡地把陸雲嵐方才的“附近”給解釋成花盆附近的泥土中,雖略有些牽強,但倒也說的通。此刻她正飽含歉意地看向陸雲嵐,嫵媚的大眼睛裡幾乎要落下淚水。
陸雲英看了別過臉去,覺得陸雲夢委實做作。
陸雲嵐本也沒打算一擊即中,更何況陸雲夢養在陸哲面前十多年,日日夜夜相見總也有些情分,她若太追根究底,實不明智。
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二姐姐說的是,這金簪寶貴,下人們見錢眼開也是有的。”
許氏長出一口氣,去看陸哲。
“妾身方才說過,嵐娘不是那種毛毛躁躁的孩子。老爺可安心了。”
諸人看了好大一場戲,心裡雖然都明白這真相未必如此,但有時候不追究才是最好的結果。說到底,封了口,兩盆花的死因只要有人出來背鍋就行。
而這個人,必然是那花匠無疑。
陸哲嘴角含笑,目光卻從陸雲夢、陸雲嵐的臉上滑過。
他口中淡淡吩咐道,“來人,把這花匠帶下去打二十板子,逐出府邸,永不再用。”
花匠滿面驚慌,比方才前來告狀時還要惶恐三分,他不明白主子交代他來辦的事情怎麼轉眼成了這樣——他還想向陸雲夢求饒,卻被姚姨娘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好好的花匠養不成花,舌頭倒是靈活得很。”
姚姨娘扶了扶鬢邊的絹花,語氣輕柔帶笑,恍若無辜。
“……老爺真真心地善良,若換了妾身,必然要叫他再不能胡言亂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