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聞言登時說不出半個字,兩名身強力壯的小廝趕緊進來,將雙腿打顫的花匠給堵住嘴帶了下去。
陸哲對姚姨娘的驟然開口稍顯不悅,但好歹是多年愛妾,又是故舊之女,他只是瞪了姚姨娘一眼,“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姚姨娘並不怕,只是宛然一笑,嬌美的容貌襯得坐在她身旁的諸人都失了顏色。
“老爺教訓的是,妾身謹記了。”
陸雲嵐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場景,微微皺眉。
阮氏見她眉眼中依舊不快,以為女兒是在為剛才的事情憂心,便親自替她盛了一碗甜羹,輕聲道,“嵐娘,你可是不開心了?方才……”
陸雲嵐趕忙收回思緒,她笑道,“不過是下人貪婪無用罷了,孃親別擔心,我不曾放在心上。”
阮氏打量她的神色,終究是微微嘆氣,什麼也不提起了。
這頓飯吃到最後,花房又再送來其它開得正豔的菊花共大家賞玩,可那些品種再好,眾人也因為方才一事和“帥旗”的損毀而心有慼慼。小輩之中,只有大少爺陸承宇和三少爺陸承遙賦詩一首,陸二爺倒是想湊個熱鬧,可惜他文采平平,做個打油詩也就罷了,此刻自然是不肯和兩個侄兒一分高下的。
熱鬧了一陣後,眾人便各自回房。
芙蓉院與風荷院並列,陸雲夢一路上少不了和她這位新來的五妹妹說上幾句話。只是陸雲嵐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意和不滿,反倒像真心實意信了她剛才的話,口口聲聲“我與二姐姐是姐妹,自然是要好的”。
到了兩邊院子門口,姐妹倆才分開。
陸雲夢今日計劃失敗,又差點兒把自己牽連進去,少不得心中鬱悶。姚姨娘扶著紅杏的手慢悠悠地走在她身旁,見自己女兒這般沉不住氣,便笑了。
“怎麼,這就惱了?”
“娘——”
陸雲夢叫了一聲,面色卻十分疲憊。她連自己的房間都懶得回,直接讓丫鬟陪著坐到了院中的大理石凳子上。此刻月色如水,照在她烏黑的發上,浸出一層淡淡的柔光,姚姨娘看她出落得這般貌美,心裡更是高興。
只是陸雲夢不大高興。
“娘也瞧見了,五妹妹早有防備之心,父親又如此寵愛她,長此以往,家中哪還有我的地位?”其實陸雲夢根本不明白陸雲嵐為什麼會防著她。一個在外出生的小丫頭,難道也懂高門侯府裡的這些彎彎繞?思來想去,她只能把原因歸結到阮氏頭上。這一點,母女倆倒是想的一致。
“你何必跟她過不去,左右也是個姨娘生的。”
姚姨娘坐到女兒身旁,慢條斯理地打著一柄芙蓉花圖樣的團扇,語氣輕巧。
“娘昨日就不該答應你去買通那個花匠……轉眼你都是要說親事的人了,今天要真被她反將一軍,你還能順順當當的嫁人麼?這女子啊……出嫁便是另一番天地,縱使你現在不如大小姐尊貴,可若你父親肯給你說個好人家,難道還怕沒有來日?”
許是談到了嫁娶的話題讓姚姨娘想到昔日往事,目光盯著不遠處的一株芙蓉花迷離了起來。
“……當初你外祖家沒落,娘險些嫁給一個窮酸秀才,好在……是遇著了你爹爹……這才有了你,有了如今的一切……”姚姨娘稍作停頓,轉而微笑,她的笑容裡意味深長,“我的夢娘只需乖巧聽話就行,凡事有孃親為你籌謀呢。”
語罷,她看向許氏所住的攬翠苑。
陸雲夢見狀,心中微微一動,再不說話。
風荷院內,今日忙碌了一天的母女倆正打算洗洗睡了。服侍阮氏的六個春已按部就班,而陸雲嵐所挑選的幾名丫鬟也到了她身邊服侍,只不過她只讓蓮蓉陪在身側,又安排了雪蘭守夜,其餘人都叫回去休息了。
蓮蓉一邊替她卸了釵環,一邊心有餘悸地感慨。
“多虧了小姐早有準備,今晚實在是嚇壞我了……”蓮蓉拿著木梳子手勢輕柔地替陸雲嵐篦頭髮,看著鏡中青絲婉轉在身後,陸雲嵐舒舒服服地閉起了眼睛。
“可是小姐是怎麼知道二小姐一定會陷害您的呢?”
她該怎麼回答?因為上一世陸雲夢也曾做過這類事情,而當時她毫無準備,父親雖然不信可是府中流言四起,害得她剛一入府就備受爭議。
陸雲嵐喟嘆一聲。
“這便是人人豔羨的高門侯府啊……”
長夜漫漫,將少女的嘆息壓入漆黑的夜色裡,一切都彷彿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