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聽了妻女這好一大通話,心中不知在想什麼,只看向一直沒開口的小女兒。他疼愛阮氏,自然也偏愛聰慧如阮氏的么女,可這種事眾口鑠金,如果陸雲嵐不能為自己開脫,哪怕他把罪名推到花匠頭上,也會讓下人們不服。
陸哲道,“嵐娘,你可有話要說?”
陸雲嵐起身,神態自若地走到陸哲面前行了禮,溫聲道,“有。”
只一個字,陸哲便覺得心頭千斤大石落下——他的嵐娘,從來不是上不得檯面的膽小鼠輩。
“你說便是。”
才十三歲的少女清瘦非常,一襲湖綠色長裙將她本就白皙的面板襯得如玉一般。室內燭火通明,照在她一雙漆黑的眼底,竟見不到底。
“一會兒嵐娘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諸位見諒。”
綠衣少女走到花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音色清凌凌的一把。
“你說我進過花房,這事兒我不否認,可是否只有我一人進過花房呢?”
花匠一愣,目光遊移在陸雲嵐身後的女眷身上,少頃,他才又一咬牙,強自狡辯道。
“五小姐莫顧左右而言他!這偌大的花房,若非小的引路,尋常人怎麼能輕易找到貢菊所在?”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起來,“五小姐忘了?您一心想看‘帥旗’,不肯放小的去給攬翠院送花,好不容易您身邊的丫鬟勸動了您,您還是讓小的給指了路。”
這話前後天衣無縫,將陸雲嵐說的驕縱至極。
陸雲嵐都要讚歎了,她這位好二姐究竟是怎麼將一切都串聯的如此精準?這字字句句,莫非是陸雲夢親自教花匠說的?
只可惜,她從一開始就放下過對陸雲夢的戒心。
“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除了我——是否還有其它人進過花房?”
花匠一口咬定,“只您一人!”
陸雲嵐心中大定,她搖頭嘆息道。
“我不知道你為何撒謊,但事實的真相也有可能是你弄毀貢菊,想栽贓嫁禍於我——”少女聲調一轉,陡然冷冽起來,“你可知,誣陷主家是何等大罪?掂量過你的小命值幾個銀子了嗎?!”
花匠猶自嘴硬,“五小姐想將事情一股腦兒推到小的身上,哪有這等好事!”
陸雲嵐冷笑一聲,將手伸進袖子裡取出某樣東西,拿在手中。
“孰是孰非,我自有人證物證!”
眾人隨著她的動作看去,那塊尋常錦帕上有一支極為眼熟的八寶金簪,仔細再瞧,那金簪頂端滾有泥土,還粘著一兩絲橙紅色的菊花花瓣。
陸雲韶不言不語,卻心思靈敏,立馬認出了這是誰的的東西。她低呼一聲,隨後連同許氏等幾位同桌的都看向她,她臉色微紅,支支吾吾道,“這金簪……彷彿是二姐姐的東西……”
陸雲霏訝然——這八寶金簪她們姐妹幾人都有,只是每個人的寶石略有不同而已——她仗著年紀小又特意看了好幾眼,這才用篤定的口吻道。
“咱們姐妹都有這金簪,可唯有二姐姐的八寶金簪多用粉色碧璽呢!”
陸雲嵐微微一笑,並不接話,而是將金簪呈到陸哲面前,盈然拜倒。
“父親請看,這是我在花房那兩盆已經損毀的‘帥旗’附近尋到的。本想著是哪位姐妹的愛物,打算向母親詢問一二,可誰知——”她故意皺眉,十分厭惡地看了眼跪地的花匠,“可誰知這花匠空口白牙誣陷於我,不得已,女兒只好將這金簪作為證物拿出來。”
她又稍作停頓,繼續道。
“現下好了,這是二姐姐的金簪,可見二姐姐在我之前去過花房。”
碧衣少女巧笑倩兮,一雙烏黑的眼直直看向陸雲夢,像是誠心實意在向她求證,可陸雲夢卻從中聽出了話裡發寒的滋味兒。
“二姐姐,你去花房時,那花兒開的可好?”
她還說。
“姐姐怎麼如此不小心,將貼身的八寶金簪落在那株‘帥旗’旁了呢?”
她步步緊逼。
“這落了金簪不要緊,可花匠與姐姐都口口聲聲說除了我不曾有人進過花房——咦,難道是這隻金簪長了腿,自個兒會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