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決和徐風林一樣,都在看作家寫的回憶錄,作家很少提到但還是提到了徐家老爺死的時候,那些親戚開始串謀老太太將家產保管好,二少爺徐軒研會串通當地民盟,將徐家的一切都反了!
二少爺很不屑於這些,他不顧大哥和大嫂的話,自己一個人離開了。而徐軒康為了徐家生計,只能去外地接管自己父親的生意,畢竟徐家一家大小全靠老爺一個人在外地做生意維持。
作家雖然是在抨擊傳統家庭的經濟構造和封建性,但是有用的資訊還不少。
也就是說:在徐家出事到不再與各宗親本家見面的幾年,正好是大少爺和二少爺都不在的時候,家裡只有女眷,和不知名的親戚。後來大少爺死在外面,二少爺下落不明,又是鬧饑荒的幾年,所有人還是沒有看到徐家有人下山。
那幾年才是徐家滅門慘案的關鍵時間。
理清了這些事,徐風林的頭才不至於昏過去。
看著這荒涼的庭院,和深深的宅府,高大的圍牆將這一切都囚禁起來,徐風林坐在閣樓的臺階上,自己在幻想徐家以前發生的事。
“喝呀?普暇他…! ”難得的,老太太沒再接著提大胖小子,她的注意力都在二姨太太問話上。她叫喚了一聲,沒人理,她也顧不上鼓腮幫子。反而提高點音量,問軒康:“你爹多久沒來信啦?”
軒康細想之下,輕輕搖頭,爹的來信一向不規律。也許明天就有,也許…不知怎的,感覺今天二太太刻意來問,倒好像得到出了事的預兆。“可能快了吧。現在這年月,信差耽誤個幾天也不是稀奇事。”他對著大堂裡都或盼望或擔憂的眼神道,語氣很隨意,跟老太太說家常一樣,說完還笑了幾聲,拿茶來看。
軒康用茶蓋劃去茶葉,蓋碗碰撞出清脆的聲兒來。這是大堂裡唯一的,似乎故意顯示悠閒的動靜。
“怎麼?哦,今天下午我派人去郵局問問。若是沒有,我再想想辦法就是。”茶葉拋在邊沿,他卻盯著透明的茶湯,沒有喝。泡了幾道的茶,沒什麼醇厚的香能迷惑人去閒情逸致,午後的陽光只能使人犯困,即使怪暖且舒服。
軒康把茶放在桌上。他起身來,語淑立馬扶助。他站穩後,又重複一句:“下午我去問問。”
身為長子,他沒法不去關心父親。可是,他更明白父親離家的原因。所以老太太催促徐家老爺,徐普暇回家的幾封信。軒康叮囑僕人就只寄一封去。他不想打擾父親。
而而姨太太失魂一樣,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她像是沒力氣了,需用一隻撐著頭,臉才不至於塌下去,可能塌在膝蓋上。她張嘴,卻沒說話。喉嚨發出一個音:“恩…”
老太太對兒子的事老是著急:“實在不行,趕緊發一封信,讓他回來。老爺不在家算什麼事!掙錢?徐家不缺他兩銅板!”她棗核似的尖眼,此時瞪了起來。她一邊說,一邊拍桌子,古樹枝的手,戴著圓潤的玉板指,把木桌拍的哐哐響。說完,又拍一下,似乎要跟人示威。
二姨太太耳邊只當打雷,可是魂回來了。她眼睛有了光,眼皮垂下去,沒看人。“那就有勞軒康大少爺了。老太太別急了,普暇他忙事業是好事,哪個男人不這樣?”她說得很順,一套說辭完,二姨太太離開了大堂。走廊都是木製,走好遠都聽見高跟鞋的“噹噹噹”。
軒康聽著“噹噹”,心裡不好受。他也套一套說辭帶著語淑離開。
到院裡,管家還在修剪樹木。軒康招呼他:“福叔,別管它們了,讓它們折騰。你快去郵局一趟,問問有沒有老爺的信。再買份報紙,申報有就來一份。”軒康突然腦子很亂,他揮了揮手,“去吧!”
管家不問其它,放下剪刀就去。這一趟要花個三四小時,他不能怠慢。
語淑讓他別急,軒康卻說:“我不是急。我走不動,我得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這會子,軒研從小門出來,耷拉著腦袋。語淑見兩兄弟都要撞上了,都心不在焉,於是
提醒道:“幹什麼都不打招呼了?”
軒研傻乎乎地撓頭,給他們點頭行禮:“大哥好,大嫂好。”說完就笑,眉頭卻撇成八字,變為苦笑。“三月把我趕出來了,她說要寫字,不去玩。真沒意思!”
“你也陪她練字唄,幹什麼對我們發牢騷?”軒康說。“宣哥,馬上要上學了,可得寫完功課。”語淑無奈地說。軒研把頭撓的飛快,應付道:“是是是,你們只會教訓我。”
“我教訓你?你可是跟爹說好的!爹怎麼囑咐你的?你倒是想想你又是怎麼答應爹的?”軒康看著弟弟,很嚴厲地問他,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和輕鬆。他把手背起來,背挺直,家長氣派就樹立了。可是,語氣一重,他乾咳了起來。
語淑撫著軒康的背,輕聲喝道:“你這又是跟宣哥急什麼?”
軒研頭低下去:“我知道了,大哥。” “哎呀,真是…, ”語淑微微一愣, “宣哥兒,自己去做事吧。”
“好吧,我去寫字。”軒研抽動著鼻子道,他從小就怕大哥生氣。而且一聽到爹,他自是想起自己跟爹擔保過什麼。
軒研走後,語淑問軒康:“你這是怎麼了?”軒康耳邊環繞了好幾遍“怎麼了”,最後一遍,他在心裡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
軒康說:“宣哥貪玩兒,總得被呵斥一句,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平日裡不管不問。你今天是心裡有事,偏偏宣哥撞槍口上了。”語淑語氣明顯是責怪他,
她細長的眉毛卻沒一點合攏的跡象。但是她的眼睛會說話,而且軒康能讀到。
“對吧,”軒康對她點頭,趕緊解釋,“我是想起爹了。爹也囑咐過我,把宣哥兒照顧好。”“哦,我明白。”語淑的眼睛彎了彎,她的目光掃視著軒康的領口,即使沒有亂,可那些褶皺就是不能讓她忽視。陽光照在軒康身上就該是亮堂堂的平整,彷彿那些皺起都是陰影似
的。她拍平了肩處,又伸手去理裡子。
良久,她才發現軒康低著點頭,目不轉睛地看她,瞳孔總是閃著點點的,白光。“你這又是發什麼神。”語淑放下手,她竟覺得好笑。
“等我,等我病好”,軒康閉了閉眼, “就帶你去天津,去上海,找個洋人店,給你買音樂盒。”
語淑邁一步,退一步的,走到他的左側,挽上他的手臂。“又不是小孩,我要什麼音樂盒?再說去上海或者去哪裡,這家裡的人怎麼辦?”她沒有什麼表情,卻把頭輕輕靠在軒康肩上。一會後,她把臉埋了下去,“怎麼走得了呢?”她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