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爭先恐後地上香,兩排蒲團在前,上完香後,再拜拜,拜完之後,趕緊騰挪位置,換下一批來。
顧客實在太多,而視窗就這一個。
平西侯府麾下,蠻人野人向來不少,不像是諸夏之人,也就是燕晉之人,自幼信不信另說,至少懂得該如何拜。
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難事兒,沒多久,普遍更“蠻橫”一些的蠻族女子,開始擠佔位置,上前磕頭拜佛。
野人女子,因為野人軍隊在平西侯府麾下序列裡的排位不高,頗有點“小婢養的”意思,故而只敢在後頭乖乖地排隊,前頭有人插隊,也不敢吱聲。
偶有校尉家的亦或者是某家衙門坐衙的家眷過來,附近的人,也會自然而然地讓路,主動讓他們先行去跪拜。
“佛說眾生平等,但你看拜佛的人,卻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三六九等。”
瞎子發出了感慨,苟莫離站在瞎子身邊。
他們二人,明日也將啟程,陪同主上一起,去往鎮南關,今日,則難得空閒。
“人的命,是靠自己掙的,自己的位置,也是靠自己掙的,當然,也可以不靠自己,看爹孃祖宗也可以,總之,都是掙出來的。”
野人王感慨的是眼前野人士卒家眷的窘迫局面,同時,野人王自己是從雪原上一介放馬奴拼搏起家的,自然信奉那種物競天擇的道理。
瞎子沒去理會苟莫離觀念上的偏激,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主上一樣擁有重活一次的機會,三觀必然是跟著自己的這一生去走的。
見瞎子沒說話,苟莫離又自己給自己打圓場,道:
“至少,她們現在有資格站在這兒了。”
擱以前,野人在奉新城,就是奴隸,隨意打殺都毫不為過。
現在能夠站在這裡排隊,是當初伐楚之戰時,他苟莫離帶著一眾野人青壯靠送死靠送命,堆出來的。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您問唄。”
“苟莫離,你真的愛雪原麼?”
苟莫離張了張嘴,又摸了摸鼻子。
“我是知道你不信什麼星辰的。”瞎子又說道。
苟莫離組織好了語言,開口道;“您,和主上,真的愛燕國麼?”
“呵呵,可以,可以。”
瞎子顯然是很滿意苟莫離的這句反問。
站在主上的角度,應該是愛燕國的,但只是愛燕國的片面部分。
喜歡的是靖南王為大燕不惜自滅滿門,喜歡的是先皇姬潤豪的隱忍付出,喜歡的是鎮北王不惜自釋兵權交割,喜歡的是大燕,誰不服就往死裡乾的氣概和堅持。
確切地說,喜歡的是鐵三角所在的,那個時代。
苟莫離的回答,也是如此,曾經,在他身邊也有一群有著志向的野人,渴望為族群開拓出新的生存空間,返回故土。
而當那一代人隕落消亡之後,還如何去愛,看看現如今雪原上的那群目光短淺的酒囊飯袋,想愛,也愛不起來啊。
可惜,沒有茶,不能以茶當酒。
但好在,有橘子。
瞎子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橘子,剝了後,分出一半遞給了苟莫離。
苟莫離接過橘子,放嘴裡,一邊咀嚼著一邊道:“你說,這麼多人在拜,佛,看得過來麼?”
“不曉得。”
“我覺得,看不過來,那些拜佛的人,也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瞎子道:“但,萬一呢?”
“是,就是為了這個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