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是前朝議事之所,器物擺件皆以肅穆沉靜為準,不免壓抑。之前半夜裡小皇帝曾帶她來過兩次,所以她知道所謂的殿後暖閣其實就是正殿鑾座後隔出的一處密室,從外側半點痕跡也看不出,卻能將正殿中所發生的一切一覽無餘。
這是她第一次在白日裡來承天殿,將涼盅放在桌上便在下首坐下,靜靜地聽著正殿議事。
許是天氣的緣故,衛國公之案拖延了半月毫無進展使得各個派系的大臣愈加不耐起來,今日竟在殿前彼此攀咬攻詰起來。興遠候和鎮國公二人眼觀鼻鼻觀心,任著朝堂喧鬧起來,竟似乎與己無關。
“行了。兩位都是我大康重臣,何必為了一件案子鬧得不開心呢。”陸茯苓甚至能想象說這話時,鑾座上那人唇邊嘲諷的冷笑,“也罷,此事,改日再議。”
沒一會,暖閣的門便被大力推開,一身玄衣的小皇帝噙著笑走進來,門外的魏公公立刻將門關上,“朕在前頭被吵得頭疼,貴妃看戲倒是閒適。成何體統?”
“陛下,茯苓乃是後宮之人,出入此處,怕是於禮不合,更不成體統吧。”茯苓起身行了個禮便坐下繼續把玩著自己剛染的指甲,“近來太后對我的鐘靈苑可是盯得很緊,陛下不擔心?”
“擔心什麼?太后麼?”小皇帝笑得開心,拿過涼盅開吃。這個陸小姐,看起來是軟包一個,可實則厲害得很,連他個皇帝都時常討不了巧,更何況很快就要自顧不暇的太后呢?“朕已經吩咐過了,日後,你可以隨時出入承天殿。只是要注意,別到正殿上招惹那群老學究就成。”
茯苓扯了一下嘴角算是謝恩,又開口:“陛下決定了?”
“自然。”小皇帝嚥下口中的食物,“最遲中秋後便能完事,駱家左右留不到玄月。”
一個時辰後,中書聖旨送到了宣武殿,一筆硃批,衛國公案就此落定:上至耄耋,下至嬰孩,盡數收監,秋後處斬。然凡舉告查證者有功,可免一人死罪。
“姑娘,這小皇帝手段雷霆,卻存良善之心,的確難得。”崖香一邊研墨一邊對茯苓說著,“一年多的時間,四王去了其二。若不是他拿姑娘掣肘太后,崖香都要覺得他是個可期之人了。”
“良善之心?”茯苓停下了抄經的筆,饒有興味地看著崖香,“他拿我掣肘太后不假,非可期之人也未錯。至於這免死令究竟是否出自良善之心,你且看著。”
崖香的疑惑並未持續很久,中秋前夕便有了答案。
衛國公之侄為保其子,密告左丞駱屬易與其合謀,相助秦家姐妹入宮刺殺。另有門生為求自保當庭首告左丞買賣官職,操縱吏治。這兩個死裡逃生的先例一開,左丞與太后上下奔走卻已無計可施。一直到中秋後,告發左丞的奏章密告已有上百條之多。
“陛下今日怎麼有時間過來,駱貴妃的孩子沒事了?”這些天前朝後宮人仰馬翻,好容易偷閒幾日的陸茯苓又被不速之客打擾,面上極是不愉,“您往我這裡一跑,這火可就滅不掉了。”
“憑什麼朕每日焦頭爛額,你卻在鍾靈苑裡頭悠閒度日?”小皇帝從桌案上摸了兩個葡萄扔著吃,“太后每日除了跑落翠居就是朕的宣武殿,實在讓人煩悶。朕看貴妃每日倒是閒得很,多替朕陪陪太后也算是分內之事。”
果不其然,那日小皇帝走後半個時辰不到,太后便派人來將陸茯苓“請”到了落翠居,說是駱貴妃胎象不穩,思慮過重,同為宮中姐妹,理應前往寬慰陪伴。
“陸貴妃近來恩寵正盛,琴丫頭你也該好好學著些,後宮之中到底還是得取悅了對的主子才是生存之道”太后坐在床邊與駱貴妃敘話,範蓁則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把玩自己的指甲。太后裝模作樣吩咐著,似乎許久之後才記起一邊保持跪姿的陸茯苓,隨意地擺手讓她起身,又道,“陸貴妃,你說呢?”
“回太后,茯苓自幼長在北順山中,宮中的禮儀一應不通,更別說什麼取悅主子了。不過,太后該是其中翹楚,有時間要好好教教茯苓才是。”茯苓偷偷活動了一下酸脹的腿,心裡把小皇帝罵了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