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是荷月。今夏比往年暑氣要更甚些,而前朝局勢變換,其中一些官員的日子倒是比暑熱更添了幾分煎熬。
剛出正月之時,四王之一的北海侯秦震就因雪天路滑,所乘馬車失控墜崖而死。親族爭奪遺產之時,意外扯出其貪瀆及買賣官職之案,並十幾條人命官司。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朝野震動。太后大怒,屬意小皇帝嚴查嚴辦。由此,叱吒一方的侯門,一夕崩塌。
北海侯一案牽連的卻還不止如此。
“那兩位秦小姐著實好本事,竟然還能找到門路進宮刺殺。”吃完了依舊很苦的雞蛋湯,兩個人又回到了鍾靈苑。隨手拿了塊崖香備下的蜜餞吃著,陸茯苓不鹹不淡地評價,“說起來,這份膽識,倒是有幾分像軍旅之人。”
“貴妃覺得,是範將軍?”小皇帝盤腿窩在貴妃榻上,皺眉。
“我朝大將,可不止鎮國將軍一人。”茯苓面上有些不悅。範老將軍為人如何她尚不清楚,但是那個人她是最為清楚的。而這一年,來範蓁的性子她倒是摸了個七八——雖說強勢霸道些,但勝在直來直往,坦坦蕩蕩。這些日子裡,這個忠耿的範貴妃可沒少替茯苓擋落翠居的冷刀子。能教出這般心胸的孫女,這位範將軍倒不像是傳聞中那樣冷酷惡劣之人。
“所以你賭衛國公?”小皇帝也知道茯苓近來對範蓁的印象不錯,只是沒想到她會因此而決定相信範蓁的祖父,“衛國公與秦震並無私交,他那個老狐狸,會這麼好心?”
“陛下覺得相助秦家兩位小姐進宮行刺當今皇上是好心?”茯苓挑眉,唇邊的嘲弄毫不掩飾,“衛國公與秦侯爺雖無私交,但是能做個順水人情,又有極大可能把鎮國公這個眼中釘除掉,何樂不為呢。”
“貴妃所言甚是,小生受教了。”誇張地作了個揖,小皇帝笑得爽朗,“衛國公只能送她們進宮,至於之後的走動配合,怕是還有內應。貴妃娘娘,您說朕是查,還是不查?”
茯苓無謂地聳肩:“帝王無情,本小姐今兒算是見識了。陛下可想好了,落翠居那位可懷著身孕呢,陛下您的孩子。”
小皇帝扯了嘴角:“孩子自然能保她一命,至於她後面的那些人又與朕有何干系呢?”
於是,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四王之一的衛國公因相幫秦家兩位小姐入宮行刺而獲罪下獄。老話說,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的確不錯。短短三日,彈劾衛國公之聲甚囂塵上,御史參本亦是連篇累牘卻字字誅心。魏公公亦每日被朝臣窮追不捨地探問陛下的想法。
小皇帝的心情越發的好了,竟似絲毫沒將這些放在心上,日日大張旗鼓地往落翠居跑的勤快,十足興奮的樣子。
朝中眾人反倒拿不準了。這位小皇帝年後親政以來,性子愈加難以琢磨。竟連太后時常都無可奈何。魏全口中又問不個所以。
又過了半月,暑熱更甚。
這日一早,小皇帝派人來鍾靈苑請陸貴妃到承天殿,崖香看著茯苓,一時拿不準主意。茯苓笑得無奈,讓崖香拿一份涼盅跟著出門:“有什麼好猶豫的。他是皇帝,難道我能抗旨不去?”
“可是,最近宮中風聲日緊。承天殿可是群臣議事之所,姑娘到底是後宮之人,這實在不妥。”崖香眉頭緊鎖。這一年來,小皇帝對姑娘如何,她是看在眼裡的,可是終究姑娘心不在此,待到此間事畢,怕是……
小太監引著二人直往承天殿偏門去,陸茯苓稍一細想便肅了顏色,壓低了聲音對崖香說:“七月半鬼門開,也不知要吞掉多少條性命。”說完,淺笑看著崖香瞬間難看的臉色,又道,“雖不是我親手所殺,可到底我亦推波助瀾。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至尊之位又何嘗不是鮮血淋漓。”
“姑娘……”崖香正想說什麼,承天殿到了。
引路的太監停在偏門外等二人走近:“貴妃娘娘,陛下吩咐了,請您在殿後暖閣稍歇片刻。”
示意崖香賞了錠銀子給那太監,陸茯苓便從崖香手中接過涼盅獨自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