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張惟昭和張榮鯤已經利落地下車,張榮鯤一把拉起男子,問:“可是難產?”
男子拼命點頭。
張榮鯤回頭對張惟昭說:“快去把我的藥箱拿過來!”張惟昭飛奔而去。
張榮鯤又問男子:“你家住哪裡?什麼名字?”
男子連忙自報家門,他姓梁,家住城東史家衚衕,身有舉人功名。父親是禮部的主事。
禮部主事是正六品。正六品比知縣略高,比知州稍低。若放在地方也能成為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北京城中卻再普通不過。
儘管父親的官位普通,梁舉人家應該還是有點家底的,他是坐著自己家馬車過來請人的。他連忙替張榮鯤付了牛車錢,等張惟昭拿來藥箱,立即請師徒二人上自家馬車。
馬車向城東疾馳而去。車伕一路上不斷呼喝,提醒兩側行人避讓。雖然已是隆冬,一路上樑舉人還是不斷擦汗,顯然是心中極度焦慮。
到了梁家大門,梁舉人噗通一聲跳下馬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但他完全顧不上這些,迴轉身來要去扶張榮鯤。張榮鯤哪裡用他扶,下來得比他還利索。隨後張惟昭也跟著跳下來,三個人急匆匆直衝進大門,進了前院,穿過中庭,一直進到後院中來。
梁家是三進的院落。小夫妻就住在後院東廂房。
進了後院,就見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正在院子裡急得團團轉。正房廊下襬了兩把椅子,丫鬟婆子站在兩邊,夫婦倆卻誰都沒有心思坐下來。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媳婦從東廂出來,對院子裡的老夫婦說:“孩子的腿已經下來了,產道卻還沒有全開。是個男孩。我婆婆讓我來問,保孩子還是保大人,請趕快拿個主意。晚了可能都保不住了。”
梁主事夫人一聽到這個,兩步走到那媳婦近前:“保孩子!但凡為人妻為人母的,怎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去死?肯定是要先保全孩子的。”
梁主事在一邊不說話,卻並不阻攔,顯然也贊同自己夫人的決定。
那個媳婦福了一福,轉身回屋。
梁舉人這時從中庭飛撲至後院,嘴裡喊道:“娘!爹!我請神醫過來了,阿梅和孩子都有救了!”
梁夫人一把抓住兒子的手:“我知道你憂心阿梅。可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吃什麼藥,扎什麼針都來不及了,梁家的長孫必須得保住!”
梁舉人兩眼落淚:“娘,阿梅,阿梅她……我們以後還能生……”顯然是更想保大人。
梁夫人一聽火冒三丈,顧不得有外人在,大聲斥責她兒子:“你只知道兒女情長,就不顧念梁家的香火?這可是梁家長孫!你有功名在,以後還怕娶不到好女子?”
這時那接生媳婦又挑開棉門簾出來,對院裡的眾人道:“孩子的胳膊也下來了。但頭卡在骨盆裡下不來。若有十全的法子,還請馬上告訴我。要沒有,就請趕快拿個主意。要晚了,我婆媳倆可擔不了這個責任。”
梁夫人對那接生的媳婦說:“要孩子!快把孫子接下來抱來給我!”
媳婦轉身就要進去,張惟昭幾步上前道:“既然已經到這裡了,也讓我先進去看看。”
梁夫人又驚又煩躁地對穿著道士服的張惟昭看過來。
張惟昭急忙表明身份:“我是女子。我師父在屋外指引,我進去遵照師父指示就是。”
說著看向師父。
張惟昭跟著張榮鯤行醫這一年裡,也遇到過生育時間過長,產婦脫力,或者是產褥熱的案例,但是還沒有接生過逆產的胎兒。但是人命關天,無論如何也要看一看還有沒有什麼轉機。
張榮鯤向張惟昭點點頭。張榮鯤和張惟昭都不是怕事的人,無論如何盡人事聽天命吧。
梁夫人還想說什麼,梁舉人卻掙開了母親的手,突然向師徒倆跪下:“請救我娘子性命!”
張惟昭推門進了東廂房,幾步走至裡間,挑開門簾進去,來到產婦床前。床下首一個老婦人,見張惟昭進來默不作聲往旁邊讓了讓。床側邊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丫環,神色悽惶地看著張惟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