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惟昭看向產婦下面,胎兒的手足已經出來了,但是頭卡在了骨盆裡。張惟昭前世在醫院實習,輪轉到婦產科的時候,並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案例,因為像這種臨產還胎位不正的情況,醫生早就建議剖腹產了。
但是,她卻聽一位年長的婦產科醫生,講過她早年到鄉衛生站去培訓助產士時,遇到的一個案例。
當時村子裡有一個逃避計劃生育的產婦。這個產婦已經有了兩個女兒,為了滿足夫家一定要個兒子的願望,就把兩個女兒扔在山東老家,自己和丈夫一起,偷偷躲避到東北生第三胎。因為是超生,不敢去醫院,就在家裡生,想著之前都生過兩次了,應該沒什麼事情。結果她的孩子卻是腳先出來的,丈夫覺得大事不好,連忙到衛生站找醫生。剛好那位婦產科醫生在,跟他坐農用三輪車飛奔回去,那會兒孩子身體已經出來了,頭還卡在裡面。千鈞一髮之際,醫生直接下手把孩子掏了出來。
張惟昭覺得事情緊急,可以試試那位彪悍的醫生的做法。
這些念頭的運轉只花了不到三秒的時間。
張惟昭對床邊的那個丫環說:“煮熟的水有嗎?蒸煮過曬乾的布有嗎?鹽有嗎?”
那個丫環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開水有。鹽有。還有,還有,布有乾淨的,但沒有煮過……”
“好,這些都拿來!要快!再多燒些開水!把蠟燭都聚攏來!”
這是張惟昭能夠在這裡想到的所有可以用上的器具和材料了。其他的材料,一律來不及準備。
這時產婦已經完全脫力,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接生的老婦人向自己的媳婦使了個眼色,那個媳婦馬上會意,過來對張惟昭說:“有要幫忙的請直說。”
張惟昭開啟藥箱,取出一把細長的剪刀:“你幫我把剪刀用開水沖洗,然後在火上炙烤!”
這時丫環端來了開水,鹽和布。
張惟昭開啟藥箱,取出一副針,和一團絹線,交給丫環:“用沸水燒煮,待會兒我要時連鍋一起端給我。”
丫環雖然不明所以,但張惟昭的聲音鎮靜而有力,很讓人信服,她馬上領命而去。
這邊張惟昭估摸著大概的比例,配好了鹽水,快速反覆洗手。
張惟昭除了在大學階段實習的時候,跟著老師當過助產士,之後再沒有給人接生過。但是,現在不是遲疑的時候。
然後右手伸進產道。
胎兒的下巴已經透過了骨盆,可是下頜骨卡住了出不來。張惟昭食指和中指摸索到了胎兒的嘴巴,伸進去扣住胎兒下巴,順著力道一點一點把孩子拽了出來。
胎兒徹底脫離產道的時候,張惟昭長吁了一口氣。同時旁邊接生的婆媳倆也長出了一口氣。那媳婦上來剪斷臍帶,張惟昭快速將它打了結。
張惟昭一手把孩子平託在懷中,一手拍打他的腳底。期盼中的哭聲卻沒有響起。
“交給我!”旁邊那沉默了半天的老婦人,這時卻走了過來。張惟昭把嬰兒交給了她。旁邊她的兒媳婦點了一管旱菸遞給她,老婦人深深抽了一口,向嬰兒臉上噴了過去。
這是神馬操作?張惟昭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嬰兒在煙霧中皺緊了小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算了,不管什麼操作,管用就行。
隨著嬰兒的哭聲響起,門外咣地一聲,是椅子倒地的聲音。然後有人大聲唸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快拿來厚披風,把孩子遮住抱到我房裡來!”是梁夫人的聲音。
對著道士喚佛祖,這樣真的好麼……張惟昭在心裡默默吐槽。
不過她目前已經管不來那麼多,孩子就交給她們去弄吧。她先顧產婦要緊。
產婦已經昏迷了過去。幸而胎盤下來得也很順利,出血並不是特別嚴重。
張惟昭招來丫環幫忙,拿一個煮過的酒壺注滿淡鹽水,盡力沖洗乾淨會陰部的血汙,讓傷口看得更清楚些。
因為胎兒頭比較大,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撕裂。
屋外傳來了接生的婆媳倆向梁主事和梁夫人連連道喜的聲音,吉祥話說了一串又一串,把剛出生的孩子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梁夫人喜不自勝,一疊聲叫賞紅封,另外再多給幾串銅錢讓婆媳倆打酒吃。
梁舉人在外邊想要進來看看媳婦怎麼樣了,卻被他母親攔住了,說是產房汙穢,不吉利。
外邊雖然那樣熱鬧,張惟昭卻不理會。
她再次清洗乾淨雙手,拿過剛剛高溫消毒過的手術針和縫合線,開始給產婦縫合撕裂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