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捂住雙眼,緊咬下唇,可猶是如此剋制,哭聲還是輕而易舉洩了出來,像小獸的哀鳴。
沈朝哭了很久,或許有十幾分鐘,或許超過一個小時。他斷斷續續的,中間好幾次哭到喘不上氣。
直等到天色完全變黑,周邊的路燈亮起,沈朝才停止這場哀泣。
他坐在墓前緩了一會兒,才終於吸住眼淚,勉強維持好狀態想要回去,但他心亂如麻,絲毫未察覺在他的怔愣中,有個高大人影走近。
宴雪然在不遠處靜靜打量著在墓碑前垂淚的人,臉上沒什麼表情,唯有身上,帶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
墓園的柳樹栽得很多,夜間有和煦的晚風,樹木的陰影被吹拂晃動著,落下一些,投在男人臉上,明明滅滅的,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僵硬著身體,死死盯著那道人影看。宴雪然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
無數想法在腦中充斥,可最後只變成: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
可他分明看見了那張臉,那是沈朝——不,或許是楚朝。
他屏住呼吸,近乎渾渾噩噩地走過去,墓前的人沒有察覺到他的接近。
他要高出沈朝許多,臉上的表情一冷,沒有陽光的柔和,更將他臉色襯得冰冷攝人,冷酷的氣場顯露無疑。
墓碑的照片上忽而被投出道人影,沈朝一個激靈,不自覺瑟縮起來,緩緩轉身向後看。
......是,宴雪然。
“啊。”沈朝短促地尖叫一聲,明明死掉的人是他,可如今被恐懼掌控的人也是他,連四肢都軟綿綿得站不起身。
人在緊張驚愕恐懼的情緒下是沒有辦法去冷靜的,沈朝本能的在地面上拖行了幾步,下意識遠離恐懼的源頭。
宴雪然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還在那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看。
事到如今,他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辯解眼前的的場景,誰會去在一個普通的日子裡去祭拜一個與自己無緣無故的死人?
更何況他之前不通智慧,也不通人情。
無法解釋。
沈朝覺得自己好像嗅到了血腥氣,但他的舌尖應該還沒有被自己咬破。
兩人就這麼怪異而痛苦地沉默了十幾秒,沈朝才勉強有氣力站起身。
宴雪然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你...是誰?”
沈朝站起身,地上的檔案紙張便很顯眼,大咧咧擺在地上,宴雪然瞄了一眼,眼神繼續回到沈朝臉上。
眼前人的表情,還帶著顯而易見的痛苦,而紅腫的眼圈,看向他眼神裡若有似無的厭恨,則更躲不過他的眼。
宴雪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人一把揪住,揪得他喘不過氣,而喉嚨也好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嗬嗬”的大口呼吸聲。
“...沈朝”,他叫出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裡麵包含了太多太多感情,乃至出口的一剎那他連表情都不住扭曲了,“沈朝。”
沈朝沒有反駁,也沒有回應,他被男人高大身影籠住,別開眼,指關節忍不住發抖。
是怕、是恨?已經說不清,沈朝覺得格外疲倦,甚至想一了百了,回到最初的來自母親的羊水裡。
但沉默不能作為答案,宴雪然上前一步,逼得更近,沈朝簡直能聽到男人的呼吸,那麼響,那麼粗,像壓抑著強烈的痛苦。
“沈朝。”宴雪然說不出更多的話,只能一遍又一遍重複,“...你回來了?”
沈朝身體止不住地顫著,鼻尖嗅到的血腥氣,變得更加濃重,還有來自對方身上的冷香,以及手裡拿著的那束花傳來的甜美芬香,雜糅在一起,甜膩的陰森的,令人作嘔。
他後退一步,胃開始痛起來。
眼前的男人因為這退後一步臉色變得更加扭曲,他一個大步邁上前,雙手緊緊握住青年肩膀,猙獰面孔,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是什麼!”
沈朝肩膀被掐的很疼,胃更是抽痛不止,眼前人帶給他的惡心,還有即將要被發現的驚懼,讓沈朝忍不住幹嘔。
宴雪然赤紅著眼,手掌移上青年脖頸,虛虛地握住。
男人的手掌寬大,手冰涼,摸上沈朝脖頸的一瞬間,他就忍不住幹嘔一下。
沈朝忍無可忍,宴雪然是想掐死他?因為他死了一次還不夠,這一次還不放過?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抬手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氣,再怎麼也是個成年男人,宴雪然毫無防備,臉頰被扇到歪斜,嘴角滲出血絲。
“宴雪然,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