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了這一下,男人終於恢複了點理智,宴雪然松開手掌,身形搖搖欲墜。
他盯著手心看,上面觸感溫熱,分明殘留著剛剛被扼住脖頸人身上的體溫。
一個從未想過的猜想忽然充斥在他心間,宴雪然簡直思考不了太多,腦中翻來覆去都被這個可怕的猜想覆蓋。
這是不是就是,沈朝?
他艱難地抬頭看向眼前的青年,柔軟黑發被風吹動,皎白的臉,暈紅的眼睛和鼻尖,還有那幾欲對他恨之入骨的眼神。
“你是誰?”他輕輕發問,像在問自己,但很快他又否定掉了,“楚朝,沈朝?”
“宴雪然,你在發什麼瘋?”沈朝把高領毛衣往下扯了扯,他實在呼吸不過來了,渾身也出了層薄汗,熱得出奇。
宴雪然不自禁屏住呼吸,伸手想要觸碰眼前人,但沈朝厭惡躲過:“你來做什麼?”
沒有前言,直接開門入山,沈朝說:“你怎麼沒死呢?”
他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不,沈朝也不想否認,轉過彎來,意識到該害怕的人一直都不該是他。
他要恨死了,簡直是看到這張臉提到這個人的名字骨縫都要滲出疼痛的地步。
之前的那些前塵舊事,明明自己那麼想放下,可是一接觸到這些人,心裡還是難以自抑地翻騰起惡意——
憑什麼死的是他?
“朝、朝朝?”宴雪然聽不見眼前人在說什麼,只看到那張臉上嘴巴開開合合,在同他說話的樣子。
男人的眼神,貪婪地搜刮過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是沈朝嗎?還是那麼可愛,那麼討人喜歡,他在嘰嘰喳喳說什麼,宴雪然完全忘卻了所有舊事。
眼神黏在青年臉上,宴雪然喉結滾動,又想伸出手無觸控。
沈朝一下撣開了他的手。
“不要發瘋了,一個兩個的。”沈朝率先比宴雪然冷靜下來。
撿起地上的檔案,折起放入大衣的口袋,口袋裡手機正在嗡嗡震動,有人在一直撥他的電話。
沈朝推開眼前人,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卻沒想到毫不費力就推開了宴雪然,甚至是輕飄飄就被推走了。
但沈朝要離開,卻被男人拉住,宴雪然從後頭攬住他的腰,將他扯回。
他看不到身後人的表情,身體卻被這個禁錮抱得好疼,或許宴雪然並沒有用那麼大的力,一切都是沈朝精神壓力的具象施壓。
兩人身體貼的嚴絲合縫,沈朝還有點餘顫,卻更清晰的感受到來自宴雪然身體上的反應。
男人僵著身子從後面抱著他,低低的哭泣還有劇烈的喘息在耳邊清晰可聞,以及脖頸那源源不斷的水痕滴落。
沈朝沒有見過宴雪然哭,從最初遇見宴雪然被家族趕到偏僻小城時對方沒有哭過,被他問要不要在一起從此失去和旁人發展感情的可能性時沒有哭過,現在卻哭了。
宴雪然不應該是冷血冷情,一直矜貴著寡淡著的麼?
身後的喘息哭泣止不住,宴雪然將他環得更緊,語無倫次:“沈朝,對不起,對不起,沈朝...不要恨我,不要離開我...沈朝,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去死好不好?你不要恨我不要走...”
沈朝用不上力氣掙脫,宴雪然居然在哭在道歉?他為什麼要這樣?
宴雪然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句句哀求:“朝朝,沈朝,我愛你我愛你啊...你是不是真的,還是我已經死了再見到你?...我們是不是要一直在一起了??對不起對不起,沈朝對不起...你不要恨我我愛你,我愛你...”
青年有些不知所措,還有點被男人反應震撼住的驚異。
宴雪然為什麼要來他的墓前?又為什麼在外界的風評裡變得那樣瘋瘋癲癲?求神拜佛不是為了心安嗎,何必做到這一步?
他抱著他,不應該是覺得厭嫌嗎?如果他真的為自己的死感到這麼傷心,為什麼在他死前的電話一個都不接,為什麼在他們相處的那十年,什麼希望也不給他?
記不住他的生日,總是輕慢他冷落他的態度,無論是外出還是做什麼從來不和他報備,大庭廣眾之下同旁人親近,任由他的朋友奚落他?
挑不出一件宴雪然是喜歡他愛他的表現,沈朝就算再怎麼欺騙自己,他分明什麼也感受不到。
都是假的。
沈朝唇角略微扯起,眼淚差點又要落下來,他想掙脫開來自宴雪然的桎梏,可越動對方反而摟的更緊,簡直要把他揉入骨血似的。
沈朝終於在對方字字道歉中開了口:“你在意我喜歡我愛我?你怎麼能說的出來,如果真的哪怕有一點在意,我為什麼會死?”
他們中間橫著的,不是其他,是沈朝活生生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