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自然明白這一點,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複雜。
陳景書似乎還是如此。
他不在乎家世,不在乎對麵人的處境,不在乎身份的高低,他總是這樣對人禮貌又尊重的樣子。
多麼超然高潔世家公子呀。
相比之下,李巖覺得陳景書像是天上潔白無瑕的雲,唯有清風能拂動他,而自己卻是地上泥,人人都可踐踏。
這樣的對比讓他一時無聲。
陳景書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似的,客氣的請他坐下,又上了茶水,這才道:“一別多年,看起來我們都長大不少呢。”
李巖苦笑。
陳景書卻沒有故意兜圈子給他難堪的打算,直接問道:“你今日來找我想必是有事情要說的。”
李巖當然是有事要說的,他今日見了陳景書便覺得眼熟,再一打聽立刻知道陳景書是誰,這才找上門來。
但此時,李巖動了動嘴唇,忽然覺得之前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說出口的是:“當年你對我說想聽的不是我的那些話,你想聽什麼呢?”
陳景書一愣,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
當年的事情,說實話他都有些記不大清楚了,畢竟也是快十年的光陰了。
他思考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你那個時候的自責,是覺得自己做了‘背叛’‘出賣’之類的事情嗎?所以你覺得我該生氣,我該責怪你,甚至該厭惡你,憎恨你,但在我看來並不是這樣,我一直覺得你只是說出了實話而已,說實話不是過錯,你就算真的愧疚,也該是……你對我並不信任,你用不好的想法來揣測我,是不是?”
李巖看著他,見陳景書對他淺淺一笑:“我只想聽你說‘對不起,我錯怪你了’,那個時候你是真的覺得可能是我陷害了你吧?但這其實是多數人都會有的想法,當不得什麼大事,更不是什麼錯誤,所以你只要這樣說就可以了,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哪裡……哪裡是這樣簡單t的呢。
李巖覺得自己的聲音幹啞:“不是每一個人都這樣想的。”
包括李巖自己,也包括許多人,這其中也有跟著陳景書的小廝松煙和當年陳景書的‘朋友’們。
在陳景書說來那樣簡單,那樣理所當然的事情,在李巖看來卻是一種奢侈的善意。
這世上誰會給你這樣的善意?
沒有人!
至少李巖從來沒有被給予過這樣的善意。
陳景書想了想點頭:“你說得對。”
李巖又問:“你放過周家,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善良。”
他感慨似的說:“……你太善良了。”
陳景書聽到這話笑起來:“哎呀,這麼說多不好意思,何況我何時放過周家了呢?人打我一拳,我回他一拳也就是了,很生氣就回兩拳,照臉打的那種,但若是為此就要拿著刀捅個十次八次,要把人捅死才罷休,這就不對了,是不是?”
……他依舊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簡單道理。
李巖幾乎要苦笑。
是啊,多麼簡單的道理。
但這世上多數人是不懂這個道理的。
他們不僅要把人捅死,甚至還要做的更過分,還要再報複更多的人,好像不如此就不夠痛快似的。
於是歸根到底,李巖也只能覺得,陳景書太善良了。
這種善良對於李巖來說是奢侈的,他沒有資格那樣善良。
陳景書卻問:“你覺得我善良到傻乎乎,是被家裡寵壞了,不知世事才會這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