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頓時啞口。
陳景書道:“其實越是被寵壞的人才越加放縱呀。”
李巖道:“你覺得我像是被人寵著的樣子?”
當年單薄陰鬱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身材高瘦的青年,清秀的面容多了幾分稜角,原本的陰鬱卻更加深沉。
這怎麼都不是一個被寵著的人會有的樣子。
陳景書道:“別人固然沒有寵著你,但你自己寵著自己呀,若非對自己的放縱,你如何至今還是秀才呢?”
他看著李巖的眼睛,說的認真:“當年結保的人裡頭,我覺得你是最有可能做舉人老爺的呢。”
李岩心中頓時升起一種被嘲笑,被愚弄的怒火來:“難道我像是過的很好的樣子?難道我像是放縱快活的樣子?!”
他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不公,一切苦難算什麼?娛樂嗎?笑料嗎?!
陳景書的語氣一如最開始那般淡然從容,不帶半點火氣:“放縱不等同於享樂,你若是不放縱自己,就該明白什麼事情更加重要,你會約束自己去做,你沒有,這難道不是自己寵著自己麼?”
他看著李巖:“你這些年在做什麼呢?”
陳景書幾乎可以肯定李巖沒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業上。
果然,李巖沉默了一會兒,他抖了抖嘴唇道:“是李家欺人太甚!”
這就是他今日最開始想要說的事情了,此時他終於說了出來。
李巖最開始中了秀才之後確實覺得自己不一樣了,他覺得李家該對他尊重一些,他是有功名有地位的人,他的母親也該得到正視。
但一切並沒有改變。
尤其是在李家老爺病故之後,李巖甚至沒有分到什麼家産,多數家産被主母把持,李巖如今只靠著五畝薄田度日,因此得空了還要去靈通寺,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幫人寫寫畫畫的活計。
讀書可不是個便宜的事情呀。
李巖當然不甘,他想過報複,可好像他的報複都只是小小的水花,把持了李家的主母和兄長是山嶽,他根本無法撼動他們。
秀才算什麼呢?
舉人才是老爺呢,秀才不過是個開始罷了,僅僅暘興一地,秀才沒有幾百也有上千,畢竟每隔幾年就得出一批,而從秀才到舉人,一百個秀才裡頭也不一定能出一個舉人,多得是幾年甚至幾十年考不中的。
李家最開始謹慎了一段時之後很快就不把李巖放在眼裡了,而李巖屢試不中,這也確實讓他的日子越發艱難。
他看著陳景書:“你真的覺得這世道如此簡單麼?”
陳景書只是淺淺的笑。
應該說,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世道的不公和殘酷了,甚至在如今很多看來理所當然,就是天理的事情,也是陳景書所不能接受的。
他怎麼不知道世道艱難呢?
“你只是感受痛苦,卻從來不知道這痛苦從何而來,從李家來嗎?李家不過是暘興一土豪,甚至在暘興都不是最大的家族,如何就能代表這世道?”
陳景書道:“他們也不過是藉著旁人的力罷了。”
李巖問:“借誰的?”
陳景書道:“借當今這個天下的。”
如今天地乾坤如此,還能如何呢?
他對李巖道:“我離京之前曾與聖上說起科舉的事情,聖上也覺得只能在籍貫本地參加不大合理,正與群臣商討此事,想必今年鄉試之前就能有旨意下達,你若是願意,有我作保,你就可以去別的地方參加科舉,那可就不是一個李家能管得著的了。”
李巖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來的時候就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不過是碰運氣試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