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張存還是同意了蘇衡師徒接管傷病營的請求。兩人得了知州的首肯,終於可以開始著手改造傷病營。
“師傅,您對這位知州大人瞭解幾分?方才與他交談,瞧著倒是位心懷百姓的好官。”蘇衡與貴生道人乘馬車離開了知州府。在車廂裡,蘇衡問道。
“你問這位張知州啊——”貴生道人一進車廂骨頭便軟了下來,斜斜地倚著廂壁,毫無儀態可言。方才在知州府端著講話可累死他了。
“這位知州大人自上任以來,倒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只是,延州年初剛經歷了戰火,元氣大傷,須得好好休養生息,方能恢複過來。西夏大軍尚在北邊虎視眈眈,這位張知州臨危受命,想來定然壓力重重,臥枕難安,也是極不容易。”貴生道人伸出左腿,示意坐在他左邊的蘇衡幫忙捶捶。
蘇衡對此早已習慣,好脾氣地替他捶打起來。他師傅每次裝完一波得道高人,就得躺著緩上至少一個時辰。
貴生道人被自家乖巧懂事的小徒弟伺候得舒坦,繼續說道:“這位張知州還是個忠直敢言之人。三川口一戰,儒將劉平奮勇殺敵,兵敗被俘。反觀都監黃德和,不僅臨陣脫逃,還厚顏無恥地倒打一耙,誣陷劉平降敵,險些鑄成一樁冤案。當時,正是這位張知州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為劉平辯言。朝廷派文彥博調查此事,最終真相大白,劉平得以沉冤昭雪,黃德和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被腰斬示眾。”
“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公案。”蘇衡心中對延州的這位知州大人,頓時升起了幾分敬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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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穢物必須每日清掃幹淨,保持營房的整潔。尤其要注意灑落地上的吃食一定要及時處理掉,否則又會惹得老鼠蟑螂在裡頭築巢抱窩。”蘇衡板起小臉,指揮起民夫來有模有樣的。
“甲一,你負責天字一號至天字十號床,甲二,你負責天字十一號至天字二十號床……丁四,你負責黃字五號至十五號床。”為了方便分工也方便記憶,蘇衡以甲乙丙丁打頭,一二三四五的數字作區分,給這些搖身一變成軍營民夫的前乞兒們都編了號。
傷病營裡頭全是大通鋪,每條通鋪上的每個鋪位蘇衡也給編上了編號,以天地玄黃打頭,按照一二三四的數字排好。原本有些像無頭蒼蠅到處亂飛,這邊掃一掃,那邊擦一擦的民夫們一下子明晰了分工,再也沒有出現兩位民夫先後為同一名傷兵更換繃帶的烏龍事件。
原本的傷病營長時間無人打掃,滿地汙穢。地上除了膿血、嘔吐物、還有殘留著血跡的廢棄的繃帶,細看那上邊的血跡早已發暗。偌大的營房裡彌散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氣味,那是傷口腐爛發臭的味道。若是在夜幕降臨,燈火昏暗的時分走進營房,還有可能一不小心一腳踩到死老鼠。
傷卒們神情麻木,面容呆滯地躺臥在通鋪上,耳邊充斥的是一陣陣哀嚎與疼痛難忍的夢中呻吟。夜風從離傷病營不遠處的亂葬崗呼嘯而來,營房裡瞬間湧進一股雜糅著死亡、孤苦與絕望的氣息。
而這一切,在蘇衡試圖接管傷病營後都消失無蹤。蘇衡領著民夫們每日清掃營房,地上的汙穢被清掃一空,被石灰界過的黃土地面終於重見天日,營房內的空氣也變得清新。民夫們還按照蘇衡的吩咐,及時換洗髒汙的床單被褥,傷卒們再也不用蓋著髒臭的被子入睡。
醫官們幾個月不踏足傷病營一次,受傷計程車卒哪裡等得到醫官來為自己處理傷口,只好讓親近的同伴為自己包紮。但兵士們又不懂專業的包紮手法,繃帶綁得亂七八糟的,根本不利於止血與傷口的恢複。蘇衡隨手挑選了一位傷卒,為他拆開繃帶,那鮮血就直往外冒,簡直就是無效包紮。
為此,蘇衡極有耐心地培訓民夫們學會最簡單的包紮手法,先用鹽水為受傷士卒們清洗傷口,再撒上營內提供的金瘡藥,最後用幹淨的細麻布為他們重新包紮。
“這些麻布繃帶必須用開水煮過,晾在太陽底下曬過之後才能重複使用。不要再出現把地上的綁帶撿起來隨意過一過水,洗掉血跡就用的情況。”蘇衡嚴肅地叮囑道。
“是,我們曉得了。”民夫們紛紛點頭。
貴生道人放手由蘇衡指揮、培訓這些民夫,偶爾也會在旁指點一兩句。在蘇衡師徒的努力下,不到兩日,整個傷病營就從上到下,由外而內地變換了一番全新模樣。
於是,從涇原路策馬歸來的狄青一進傷病營,就驚愕地睜大了眼。
“這是傷病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