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營改造
知州府內栽種了不少柏樹, 夏蟬隱匿其上,知知不休又旁若無人地發出惱人的鳴叫, 聒噪得很,使得事忙的延州知州張存聽得心頭火氣,煩躁更甚。
“嘭”地一聲扔下手中公文,張存眉頭皺得死緊,語氣森森地命令隨侍的小廝:“把窗戶關了,這蟬鳴怪鬧心的。”
“是。”侍從低眉斂目,恭恭敬敬地將窗戶關嚴實,外頭的蟬聲一下子小了下去, 朦朦朧朧地, 只能依稀聽到幾聲。
張存的眉心剛舒展開,就有門吏前來稟報:“大人,唐大夫與他徒弟前來拜訪, 如今已在正廳候著。”
“唐大夫?”張存揉了揉眉心, 近來事多,全都堆到了一起等著他處理,他深感精力不足。最近見的人也多, 竟一時沒想起來“這個唐大夫”是誰。
三川口大敗,延州被圍, 因天降大雪才險之又險地保住了城池, 延州包括主官在內的一應官員免不了被追責免職。張存正是在這時被朝廷任命, 接了這個燙手山芋似的知州一職。延州城因經歷戰火,蕭條一片,百廢待興,還有不時擾邊的西夏軍在北邊虎視眈眈,張存自上任以來, 每日都忙得焦頭爛額。就連那窗外的夏蟬也被無辜地牽連,承受了一番張存的怒火。
貴生道人帶著蘇衡來了知州府,下人很快奉上兩盞清茶。貴生道人也沒客氣,在知州府內如在家中,半點也不拘束,聽著窗外斷斷續續的蟬鳴,飲著熱茶,倒是愜意得很。
“唐大夫,實在抱歉,今日公務繁忙,故而來遲了些,讓您久等了。”張存在下屬的幫助下,終於記起自己幾天前答應要接見延州軍營裡新來的一老一少兩位郎中,連忙整理著裝,款步去正廳迎客。
貴生道人與蘇衡見張存出來,忙放下茶盞起身行禮:“見過知州大人。”
張存細細打量二人,見年長的這位須發皆白,羽冠鶴氅,仙風道骨,年少的那位相貌清俊,小小年紀卻有著從容的氣度與風骨,不由在心下暗自贊賞一番。
“二位請起。邊關的郎中一向緊缺,二位心懷天下,願意冒險北上,為延州軍士療傷治病,本官不勝感激。”張存親自扶起蘇衡師徒。
“聽說,唐大夫有心接管傷病營,還想對其作些改變?”張存很快進入正題。
“準確地說,整改傷病營是我徒兒的主意。衡兒,你來與知州大人細說。”貴生道人道。
“是”,蘇衡從容且清晰地闡述道,“回稟知州大人,自我們在營中行醫以來,我就便留意到傷病營目前雖有掌事醫官,但因為營中郎中緊缺,醫官大多忙著為上層軍官療傷看病,甚少踏足傷病營。且傷病營並未配備看護的護工,營內傷兵既很難得到醫官的治療,又無法得到充足的照料。再者,傷病營內無人打掃,汙穢滿地,極易滋生疫病。懇請大人將傷病營交與我師徒二人管理,我們好著手整改營內衛生與醫療情況。”
張存聽了默然。傷病營的情況他也知道一些。軍官們受了傷,都是回自己府邸延醫治療,居家養傷。最底層的兵卒們,若是親人就在延州的倒還好一些,還能得親人入營照顧,但大多數兵卒都是辭家萬裡來此行軍打仗,孤苦無依,惟有依靠親近的同袍在練兵之餘來照料一二,但是這種照料遠遠不夠。絕大多數人都只能留在傷病營捱日子等死。
延州軍營中,傷病營的位置就在亂葬崗不遠處。這是因為大家都預設傷病營中得兵卒都是些救不回來的死人,日子到了斷了氣,便拉去亂葬崗埋了。這種情況並非延州如此,在軍中其實很普遍。因此,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傷病營,甚至還勞心勞力地想做些改變。
“軍中人人都嫌傷病營的活計腌臢,無人樂意去清掃。而且傷病營中的確容易爆發疫病,之前就曾發生過負責清掃營中汙物計程車卒不慎染上疫病,藥石無醫,最後只能用裹屍布裹了,埋到亂葬崗的慘痛案例。如今軍中人人都對傷病營避而遠之,就算兩位有心接管,怕也是無人可用,心有餘而力不足。”張存不看好地搖頭。
“不怕無人用,老道我已有良策。只需知州大人答應給那些願意來傷病營幹活的人管飯就成。”貴生道人習慣性地摸起了他的白鬍子。
“哦?不知唐大夫有何良策。”張存挑眉,來了興趣。
“城中乞兒甚多,衣不蔽體,食不飽腹,不如將他們招作民夫,每日供給三餐,命他們為傷病營做事,既安置了城中乞兒,又有人力照料軍中的傷員,一舉兩得。”貴生道人緩緩道。
張存聞言,面有愧色:“戰火頻仍,苦了百姓。在本官治下,延州城遲遲未能從兵戈餘燼中恢複,不少平頭百姓的家財毀於戰火,落得個乞討為生的下場,這是本官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