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趙禎跟韓序在結束了兩人的交談之後,未曾多做停留,趙禎離去了。**臨走時,僅僅是把時常貼身跟隨的一位青衣侍從留在了陳府代替自己道賀。**但即便如此,陳家曾家一眾老小仍舊是對官家親臨受寵若驚。**開玩笑,即便是官家年少,那這也是實打實的大宋天子,即便有了曾家這層關係,那陳家終究也不過是個鹽商罷了,甭管是順路還是專門道賀,能夠得到官家親臨,那真算是莫大的榮耀了,別的不敢說,就光說陳婉約跟宋青柏這兩人的婚事,那是日後再無人敢說三道四了,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送走了小皇帝,陳府上下才逐漸沒了方才緊張,二人是大婚流程也得以繼續。**雖說方才與韓序進屋之前趙禎特意囑咐莫要因為自己的到來而耽誤婚事,陳家眾人嘴上謝恩繼續,但是實際上說不受這位小皇帝的影響那絕對是假的。**不過這其中影響自然萬萬算不上是壞事,不說遠的,就說今個場面的熱鬧程度,就要又高出許多,原本那些個只是來打算走個過場的高官權貴們,瞧見官家也來走了個過場,哪裡還敢提前離場?都只得乖乖地在這陪到結束,如此一來,往後這些個高官權貴會不會跟陳家更親近不說,反正今個面上是足夠熱鬧排場了,陳家眾人臉上也是樂開了花,畢竟誰也不會嫌自家面子大不是?**隨著趙禎的離開,韓序獨自找了清淨個桌子坐下,一來是想低調一些免得引來太多人注意,二來是想好好盤算一下接下來的安排。**但顯然經過了方才與官家的一幕,這會兒韓序想低調也是萬難的,不僅周圍時不時有四面八方的眼神撇過來,方才趙禎留下的青衣侍從,索性就直接跟著韓序在一旁坐下了。**韓序半倚在桌子上,右手在袖子裡來回撫摸著方才從趙禎那裡得來的碼頭鹽引,心中盤算著待會兒怎麼找個理由去跟陳阜合計合計,賣給他陳家一個好價錢。**雖說這玩意拿來自己經營也許會收益更高,但韓序可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實力在東京城拿穩這麼一份基業,況且自己孑然一身習慣了,並不想麻煩,一口賣個好價錢,清爽朗利,豈不快哉?**“韓公子好大的排場!。”聲音裹著一陣歪風而來。**都說聞聲如人,韓序一抬頭,果然覺得如此,這麼猥瑣的聲音配上這謝家公子猥瑣的長相真是良配。**來人正是方才門口的應天府謝家公子,謝子瑜。**說實話,如若不是這會兒又見到,韓序和眾人一樣,估摸著都未曾再注意這位謝家公子,彷彿將此人忘掉一般。**或許在平民百姓眼裡這謝子瑜已經是天上的人物,但今個兒在場的這些個放眼望去,這種人物還少?在這些權貴老油條們看來,這些個紈絝子弟,幾乎跟跳樑小醜沒有什麼區別。**韓序聞言也只是瞥了一眼,隨後便再未曾向謝子瑜看去,不曾因謝子瑜的先前的無禮斤斤計較,也不曾因為現在這話而面生惱火,像是完全視若無睹,轉而自顧自的在心中繼續嘀咕起來,今個怎麼沒見著陳阜那傢伙?**可殊不知這位謝家公子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被人視若無睹。**“怎麼?你當你是功名在身的國朝才子,還是哪家權貴出身的王公世子?不過是不知道怎麼走了狗屎運跟官家搭上了話,實則也就是個狗腿子,當真就以為可以仗著認識官家就目中無人了?”**謝子瑜一番驚駭世俗的話出來,聲音並不小,在場眾人聽得清楚,周圍一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齊投向這裡,卻皆是無人敢吱聲。**倒是按道理最不該講話的陳弘懿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像是勸解道:“謝公子,要不今日低個頭就算了,這個時候千萬別意氣用事。”**陳弘懿此刻站出來講這話其實是自認為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他覺得方才官家還在場的時候因為自己的舉棋不定已經在官家這邊錯失了最佳的彌補時機,而且瞧著方才門口那陣勢,顯然自己是已經將這姓韓的得罪死了,而且這會兒官家已經離去,看樣子也不打算跟自己計較,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不能再得罪這謝家公子了。**於是陳弘懿剛想尋思合適的機會給這謝公子緩和,恰巧這謝子瑜就開口了,這會兒場上沒人敢接話,陳弘懿自是知道這話不好接,但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好機會呢?一來在所有人都不搭理這謝家公子的時候獨獨自己站了出來,不說雪中送炭,但起碼能博得一絲好感吧?二來自己這話,其實也算勸解謝家公子,應該不至於引得那姓韓的心中不快,況且這會兒場上眾人都不適合站出來講話,只有自己既是陳家人,又與謝子瑜同輩相識,恰好是自己站出來挽回場面的最好時機。**陳弘懿說完,先是尷尬賠笑似的看了一眼韓序,畢竟這姓韓的看樣子是能跟官家說上話的,縱使心中不滿,面上陳弘懿還是不打算繼續得罪的。**隨後陳弘懿挪了幾步靠近謝子瑜小聲說道。**“子瑜哥,要不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先這樣,您放心,我肯定是站在您這邊的,咱好漢不吃眼前虧不是?等回頭我肯定親自登門替陳家向您賠罪。”**說實話,陳弘懿說這話時的態度已經是極度卑躬屈膝了,但沒辦法,他覺得現在的場面,顯然整個陳家除了自己都是站在這姓韓的那邊的,他想讓謝子瑜知道,只有他是向著謝子瑜的,不管陳家現在如何,只要謝子瑜願意幫自己一把,扶自己當上陳家家主,他將來定是願意帶著陳家重新站隊的。**“給我滾一邊兒去,本公子的事兒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這指手畫腳了?給你面子?你哪來的面子?”**謝子瑜絲毫沒有像陳弘懿一樣刻意掩飾聲音,這話聲音之大,整個場上皆是聽得清清楚楚。**陳弘懿後退幾步,臉上神情又變回了方才的呆滯。**自己卑躬屈膝講的這話,謝子瑜竟然就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了回來。**陳弘懿環顧四周,從始至終,那姓韓的和這謝家公子都未正眼往自己這邊瞧過一眼,而自己陳家眾人,此刻沒有一人出來為自己說話,就連自己父親,也只是一臉怒氣地愣了自己一眼,沒有絲毫為自己出頭的打算。**陳弘懿牙關緊咬。**————**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陳婉約身旁,一個陌生身影悄悄走到了附近,隨後一股肉眼不可見的氣味不知從哪飄了出來,眼看就要向著陳婉約口中飄去,結果被陳婉約身上平安福所散發出來的藥草香味所抵消。**陳婉約只覺得一陣暈眩,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還好一旁小荷眼疾手快扶住了陳婉約身子。**而後,這個陌生身影又悄悄接近陳弘懿,隨後一股肉眼不可見的氣味又不知從哪飄了出來。**這次,這股氣味像認路似的直勾勾被陳弘懿吸進了鼻子裡。**————**殺了這姓韓的。**這個念頭猛地在陳弘懿心頭升起。**猛然驚覺,一陣寒意。**隨即一瞬間便趕緊將這個念頭打消,雖說今日因為這姓韓的出現讓自己受辱,但這姓韓的可是能跟官家搭上話,況且以前也不曾有什麼深仇大恨,這會兒姓韓的跟皇帝所留侍從尚且同在一桌,眾目睽睽之下將其毒害,生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般想法?**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陳弘懿,你先前覺得與這謝子瑜是朋友,可如今呢?根本不會領你的情,不妨想想這是為什麼,你當真以為你跟他一樣是嫡出長子了?再看看韓序,同樣的年紀卻能得到官家的青睞,你算個什麼人物?瞧瞧方才官家來時候的排場,被眾人跪拜高高在上的模樣,你以為有誰會把你放在眼裡嗎?”**不再是念頭,真真實實的一個陌生聲音在一旁響起,聲色本是威嚴端莊,音調卻帶著一股子嫵媚勁,明明是溫溫柔柔的聲音卻竟壓抑陳弘懿的不敢抗拒,想要掙扎將這聲音排擠出去,陳弘懿卻無從使勁兒。**陳弘懿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卻始終沒辦法控制自己,甚至連扭頭向聲音來處看一眼都難以做到。**陳弘懿心頭微顫,隨即咬牙道。**“少他孃的裝神弄鬼,給老子滾。”**可渾身冒出來的一股邪火卻好像並不會聽他的話,陳弘懿拼了命的壓抑,徒勞無功。**“呵,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身份?一個二房之子,還真以為你能繼承家業了?陳家家主與你父親都正直壯年,將來生個一房再生幾個嫡出男子都是早晚的事,你以為真能輪得到你?還有這謝大公子,你還當真以為你們是朋友?起先頂多不過是利用你罷了。你屁顛屁顛給人鞍前馬後,但這姓韓的一出現,人家兩個大人物的爭端,你在一旁跟個雜碎下人沒有任何區別。再看看你的陳家,從始至終何時有人站出來為你說話?就算是你那老爹,在他眼裡你也不過是個不成器的東西!說到底,你不過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任人擺佈!”**陳弘懿如遭雷擊,面無人色。**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隨後突然嚎啕大笑。**身後有人向陳弘懿悄悄遞刀!**沒由來地向身後摸去,一把長刀已然在手。**從未使過刀的陳弘懿不知哪來的力氣向著韓序的方向拔刀便刺。**“去你孃的什麼狗屁大人物!”**“逆子,你做什麼!”**不遠處陳家眾人難以置信,陳弘懿的父親朝這逆子大吼一聲,隨著周圍眾人慌忙衝上去阻止。**陳弘懿眼神愈發狠厲。**長刀已經逼近韓序身子。**不知是未曾反應過來還是不曾想躲,韓序此刻紋絲不動。**陳弘懿直勾勾衝向韓序,僅剩三步距離。**咣噹。**一男子持劍出現在韓序身前。**陳弘懿長刀被男子用劍擋下,男子一襲青衣,正是一直一旁端坐卻沒人注意的官家所留侍從。**刀劍相撞,青衣侍從手中劍柄一揮,陳弘懿被青衣侍從傳來的力道震得猛猛直退。**直至退到方才位置,被身後遞刀之人一掌接住。**不知何時出現的遞刀之人正是方才的陌生人影,陳弘懿這才看到此人模樣,一身普通江湖氣息的裝扮,並不起眼,唯一不同常人的地方便是臉上戴了一張女子像的面具,面具之下的黑色瞳孔好似一汪幽靜的深潭,看不出絲毫感情。**陳弘懿不算瘦弱,在加上青衣侍從毫無保留的力道,陳弘懿直勾勾退得很猛,若是尋常人撞到估摸著肯定是要隨著陳弘懿一同撲倒在地,但這戴著女子像面具之人輕飄飄一掌伸出,陳弘懿後背竟是像撞著了一座大山,霎時候停住,伸掌之人身形紋絲未動。**“看來,得我給你加把勁兒啊。”**女子像面具之下又傳出十分陽剛的男子聲音。**男子略微收回按在陳弘懿後背的手掌,五指變二指輕輕彈出,又有一股與方才相同的氣息飄然而出,隨後直勾勾地順著脖頸被陳弘懿吸入口中。**陳弘懿霎時間雙眼通紅,再又提刀奔著韓序衝去。**迎面再次對上顯然是實力不俗的青衣侍從,從未習武的陳弘懿一時間竟是沒有再次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