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是醫院聯系家屬,然後我躺在這裡,上天剩了八分之十根手指給我。
我姐連夜飛過來,想必因為我家屬第一欄的聯系方式是遠在別州的我姐。
奇怪的是我倒沒有很悲痛很傷心,我還是能捧相機的。我只是有點困惑而已,感覺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失去的手指彷彿像自然剝落一樣簡單。
我沒哭,也哭不出來。哭是太實在的事了,而我現在,還不太相信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兩根手指。
我聽到了門外的聲音,熟悉的腳步聲帶著一絲急促感。
周汀趕到的時候,我姐去開的門,開門見到周汀後她好像突然不太開心,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我姐站在門口,沒有讓她進來。我後來才知道她在怪周汀,同場地的工作人員本來先用我的手機通訊錄頂端打給了周汀,但沒有打通,後續醫院才聯絡了我姐。
我斷手不是姐的錯,姐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可這同樣不是周汀的錯啊。
我叫了聲姐姐,倆人都回頭看我。
我突然有點想笑。
我姐稍微移開視線,松開了門把手,給了周汀一個簡短的回應:“進來吧。”周汀點頭,走到我床邊來了。
周汀低著頭,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斷手,她的聲音低得幾近要融進空氣裡:“對不起。”
我愣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卻被她握得更緊了。她的手微微顫抖,指尖有些冰涼。我抬頭看她,正好對上她泛紅的眼眶。你們為什麼都要說對不起呢,只是因為我的手嗎?
我笑了笑,抬起還完好的那隻手擺了擺,我說我右手還在,沒事噠。
周汀的表情瞬間繃緊了,她好像被我的話刺痛了一下,但又努力忍住情緒,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什麼,把話又絞進了喉嚨裡。
我姐在旁邊看著這一幕,似乎更不高興了,她抬了抬下巴,冷聲道:“你還知道趕來?之前電話是打到你那兒的,結果人影都沒見著。”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質問。周汀低下頭,沒辯解什麼,只是說是她的問題。
“姐!”我有些急了,忍不住打斷了她,“能讓我們單獨聊聊麼。”
我姐沒應,我說周汀不是外人,周汀是我的愛人。
周汀和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第一次見"家長"會是這種情況吧。
我姐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緊繃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松動,但她依然沒完全鬆口,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去給你倒點水。”然後轉身出了房間,留下一陣輕輕的關門聲。
我的愛人可能真的是一片帶沙的海灣,要不然她面上怎麼會有鹹鹹的海水?當我撫上她的臉,水遊刃有餘地流淌至我的手心,打濕我的手心和傷口,我都怕我拇指上的繭子擦疼她的臉。我心痛地想親吻海灣裡水流的每一條分支。
我突然想起來舒裡問我,如果讓我選,我選什麼樣的安葬方法。我說對於我這種睡不好覺的人來說,我要去個安靜的地方,我要海葬。
現在我改主意了,請把我葬在一片有枯草沙汀的海灣吧,這樣當她淚水重湧時,就可以在我的身體上啜泣。
她的鼻子和眼睛都承蒙了鹹鹹的水,我看著她的臉,心像被海潮一遍遍拍打得破碎又完整。我說周汀周汀,你莫要哭啊,不要流那麼多的眼淚,笑笑好伐,我不想再看你哭了,再哭的話眼睛都要生鏽了。
她的眼裡還帶著些晶瑩的水光,卻沒再掉下去。我就這麼在只充滿消毒水味的房間,又躺了好幾天。
醫生見我恢愎的不錯,宣告我可以合格出廠了,明天出院。我問我姐能不能今天晚上就走,我想回家,這裡的味道一點也不好聞。我姐說不行,她第二天早上再來接我。
可惡,早知如此,我應該先考個駕照的。
出院前的晚上,周汀說要去天臺吹風,卻拒絕了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