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一)
話音才落,霍玄琚便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蘇知靄:“你說什麼?”
“讓我出宮,”蘇知靄蒼白的唇瓣一開一合,“我認輸了,現在我只想去陪著阿嘯,陪著她一點點長大,其他再無奢望。”
一股無名的怒火不知從何而起,霍玄琚的腦海中一下子被各種事物和心緒塞滿,找不到任何發洩的口子,只能任憑這怒火將這一切焚燒殆盡。
然而面對蘇知靄,他還是極力壓抑住,咬牙道:“你這就想走了?”
蘇知靄的眉心舒展開,點了點頭,道:“是,我的身子已經這樣了,想出宮休養,求陛下成全。留在宮裡,也是和陛下想看兩生厭,我已經想明白,餘生不想這樣過。”
想都別想。
霍玄琚正要脫口而出,卻忽然又止住,他看著她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忽然不忍心再說出來。
此時強行把她留下來,除了把她越推越遠,根本無濟於事。
還不如先讓他們緩一緩。
“你要回陸家陪陸善質門都沒有,”霍玄琚冷硬道,“朕自會給你們找地方安置下來,你出宮去休養一段時日,朕就把你接回來。”
蘇知靄沒有再說話。
她想出宮,想去陪著陸善質,但沒想過霍玄琚會那麼容易就答應,雖然只是一段時間,但也已經令她滿足了。
“多謝陛下。”她道。
霍玄琚冷冷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好好養身子。”便離開了。
回到嘉德殿後,陸儉果然來了。
對於這位一直悉心教導他的老師,霍玄琚還是很尊重的,壓下心頭那些鬱氣,立刻便為陸儉賜了座。
陸儉自然推辭一番,然後才肯坐下。
“陛下,”陸儉向來不茍言笑,他的神色還是如往常那般,只是眼中多了許多擔憂,畢恭畢敬對霍玄琚道,“德妃犯下彌天大錯,然而子不教父之過,這全是臣的過錯,求陛下責罰。”
霍玄琚不消片刻便應對道:“老師不須如此,德妃犯錯是她的事,朕會看在老師的面子上饒她一命,老師不要太過自責。”
陸儉原本還是想為女兒說上幾句的,然而霍玄琚的話卻將他的念頭徹底打消,既已看過情面,又如何能再用一次?
陸儉心下哀嘆,然而決意扳倒蘇知靄並非是陸媛如一意孤行,是他與陸媛如一同商議之後的決定,他主外,陸媛如主內,一套招數連消帶打,從那日洛安動亂便開始,必要置蘇知靄於死地。
誰知蘇知靄在這樣的情形下都能逃脫出來,並且還如此狡詐,最終還拉下了陸媛如。
陸儉想到已經身處冷宮的女兒,便有苦難言。
只是除去蘇知靄,也不是他的一己之私,女兒後位事小,江山社稷卻重,蘇知靄包藏禍心,霍玄琚卻仍將她留在身邊,他怎能眼睜睜看著霍玄琚昏聵下去。
若是陸儉是孤身一人,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繼續與蘇知靄纏鬥下去,可他身後卻有陸家,女兒的下場已經使得他承受不住,他不能不為著陸家著想。
遲遲不肯退下,或許會落得和酈家一個下場。
他不敢再繼續下去了。
望著座上年輕的天子,陽光無法照射進幽深的殿內,只有終日不熄的燭火,將霍玄琚英挺俊朗的側臉映得晦暗不明。
陸儉終於低下了頭,道:“臣懇請陛下準許臣告老還鄉。”
霍玄琚的眉梢稍微挑了一下,下一瞬便沉聲說道:“老師春秋正盛,怎可在此時就有退意?”
“回陛下的話,臣這些年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實在無法再繼續勝任朝中要職,”陸儉道,“陸庭是臣最看重的小輩,他已逐漸長成,日後大有可用之處。”
聞言,霍玄琚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朕明白了。”
一時陸儉退了下去,霍玄琚坐在那裡久久都沒有任何動作。
蘇知靄要離開,陸儉也要離開,這樣其實對於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他的祖輩、父輩,皆是依靠妻族外戚才能坐穩皇位,而他登基前後,亦有蘇家、陸家甚至酈家的身影,如今他們全都走了,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掣肘他了。
霍玄琚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賈安連忙上前,然而他咳得太厲害,即便賈安想給他喂水也無法做到,只能心急地輕輕拍著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