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間二)
酈青宜自入宮以來,一直是以皇後的標準要求自己的,雖然喬蓉還在那裡,但是她根本就沒把喬蓉當回事過,眼下雖然有變,但是酈青宜的心是不會變的,宮中有妃嬪病了,她自然是要來噓寒問暖一番的。
順便也來聽聽白氏這邊對喬蓉是個什麼說法,那陸媛如一向是個鋸嘴葫蘆,她與她說不到一塊兒,倒是這白氏還不錯,有時能多聊上幾句。
另外還有一點,酈青宜藏在心裡最深處,白氏也算是風光了那麼些時日,如今算是落魄了,她也是存著來看看她慘狀的心思的。
當然也不多,酈青宜並不會故意來幸災樂禍。
“你覺得身上怎麼樣了?”酈青宜又問。
蘇知靄道:“這病一直沒有大好過,我還以為前些時日已經好了,沒想到又發作了,吃了藥倒還好些,只是沒力氣。”
她就等著酈青宜來蘭林殿,也約莫猜到酈青宜會來,酈青宜心裡怎麼想的她管不著,但只要人來了,能聽說上話就夠了。
蘇知靄心下暗笑。
酈青宜聽後連連搖頭,五分真情摻著三分假意,安慰她道:“你也別擔心,這是在宮裡,什麼好藥沒有,且養著就是,總有一日能好的。”
“是啊,”蘇知靄附和著她的話,但臉上神情卻憂愁更重,“我是野地裡長起來的人,從前在宮外的時候從來不病的,這入宮才多少時間,就病了那麼久……”
酈青宜沉默片刻,道:“你這恐怕是心病吧?”
這回換成蘇知靄不說話了,且良久都沒有再出聲。
酈青宜以為自己說中了她的心事,雙眉便往上挑起。
“這宮裡就是這樣,咱們這位陛下看著是不喜女色,嬪禦極少,但事情還不是一樁樁的,特別是你入宮之後,”酈青宜長長嘆氣,“不過呢,陛下也沒那麼容易叫人擺弄,他心裡清楚著,皇後能得意多久?”
話雖這麼說,但酈青宜心裡其實也沒底,她原本就對霍玄琚不熟悉,又不耐煩去研究他,眼下說出來也只是為了在弱者面前逞能一番,顯示出她的智慧與才幹。
蘇知靄早就知道酈青宜是個外強中幹的主兒,她自然不會拆臺,反而道:“有賢妃姐姐在,我這才感覺好受些,否則一個人躺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我平素就膽小,那日也是身上病著,又想起捧露臺的事,才一時犯了糊塗,向陛下抱怨了幾句……”
“你抱怨了?”酈青宜立刻來了興趣,問道,“你抱怨什麼了?你抱怨陛下了?”
蘇知靄掖了掖眼角,吞吞吐吐道:“我怎麼敢說陛下呢?我只是……說了皇後娘娘幾句,沒想到陛下就翻了臉,當即就離開了。”
聞言,酈青宜訝異:“就這樣?”
喬蓉是什麼樣宮裡人盡皆知,又不得霍玄琚喜歡,即便有了身孕不假,但作為霍玄琚一直捧在手心的寵妃,對那日捧露臺之事有所抱怨,也是情理之中,霍玄琚應該不會當回事,反而要心疼她。
大多數人包括酈青宜,都以為是她對霍玄琚不滿,這才惹了他生氣,萬不會想到她只是說了喬蓉幾句。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敢說出來,便是太後娘娘當時問起,也是模稜兩可的。”蘇知靄深吸一口氣,握住了酈青宜的手,她的手冰涼得緊,冷得酈青宜一個激靈,“陛下酒量極佳,那夜我從捧露臺寢殿出來時,似乎已有醒轉的跡象,當時皇後執意要進去看他,我也只能讓她進去,想著陛下差不多已經快清醒了,看見身邊的皇後也不會讓她久留,結果後來皇後留了那麼久,我這才察覺到不對。”
手上的寒意絲毫沒有因握著的手而削減半分,反而一絲絲沁入對方的皮肉裡,令酈青宜也漸漸感覺到遍體生寒起來。
“你的意思是……”酈青宜的臉白起來,話語間也開始猶豫,“陛下根本就知道那個人是喬蓉?”
驚詫就像潮水漫上來一樣將酈青宜淹沒,使得她脫口而出了喬蓉的名字而不自知。
蘇知靄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有這樣的懷疑,陛下當夜其實是清醒的,只是也不能很確定,直到那天我對著陛下說了皇後的壞話,”蘇知靄說著便哽咽住,清淚從眼中滑落,緩了許久才又繼續說道,“也怪我愚鈍,平日裡只看見陛下對待皇後平平,便一時大意了,以為自己仗著陛下對我的寵愛,可以隨便發點小牢騷。”
酈青宜不耐煩聽她說這些傷情的話,連忙又逼問道:“你別想著這些了,在宮裡想這些沒用,快說陛下到底怎麼回事!”
蘇知靄再度掖了淚水,定了定神,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賢妃姐姐還要我說些什麼呢?陛下斥責了我,並且告誡我不準再毀謗皇後,毀他清譽。其實也是,陛下又豈是那麼輕易就可以任人擺布的?若不是他自願的,難道皇後能強迫他嗎?皇後又敢嗎?”
聞言,酈青宜當即愣在那裡。
她並非是兩三歲小兒,不知宮廷險惡,不可能別人說什麼她就聽信了,但捧露臺一事是真,喬蓉有孕一事是真,霍玄琚與白氏爭吵之後冷落白氏一事也是真,這些全都串聯到一起,也不由得她不信了。
入宮這兩三年裡,酈青宜從未將喬蓉當回事,喬蓉既無家世也無才華,連容貌也是平平,至於德行更是一般,又是宮人出身,酈青宜一直認為她被廢是早晚的事,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過,又怎會想到霍玄琚竟然對她還有幾分情意?
若是如此,那麼等喬蓉來日誕下皇子,這皇後之位豈不是無可動搖了嗎?
難道她要一輩子屈居於喬蓉之下?
酈青宜一時瞠目結舌,而蘇知靄見狀便乘勝追擊,又說道:“我這幾日病著倒也清淨,時常一個人想著,想得是心驚肉跳,但也明白了幾分。陛下既對以前的梁宮人情根深種,又怎會對皇後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分?盛大人也是舊人,如今已官至郎中令,難道也是靠的梁宮人的蔭蔽?皇後大抵與盛大人一般,能坐上皇後之位恐怕大半是因著自己,我們都想錯了。”
酈青宜的思緒被她推著走,徹底慌了神,沒了主意。
“那……這……”酈青宜嘴上喃喃道,“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