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安細觀著霍玄琚的神色,見他久久不曾有聲響,才試探著道:“陛下,人已經見了……”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適時低了下去。
霍玄琚不經意地把玩著自己腰間的玉佩,手指輕劃過上面反複的花紋,開口時的聲音已不向方才那般低沉。
“陸夫人不慎扭傷了腳,今日不便出宮。”他淡淡說道。
賈安立刻會意,不知何時何處竟出來了幾個宮人,他不過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往陸媛如處去回話,順便帶走了白姝身邊的小宮女。
賈安又對霍玄琚笑道:“眼下雨勢大,陸夫人又恐怕不方便行動,捧露臺離這裡不遠,不如就讓陸夫人去那裡安置。”
聞言,白姝這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也已預料到即將到來的事,惶惶出聲道:“不,我並沒有扭傷腳,我要出宮,我的夫君和女兒還在等我回家!”
只是到了此時,哪還有人管她說的是什麼。
霍玄琚臉上擒著淺笑,將白姝深深看了一眼,轉身便朝後走去,賈安緊隨其後。
又有宮人簇擁而上,將白姝圍住,就好似她的腳真的傷了一般,攙扶著她跟上前去。
白姝使勁掙紮了幾下,卻被身邊的人牢牢困住,只用了巧勁,並不傷到她皮肉一絲一毫。
或許是有雨聲掩飾,不遠處的前行之人,只對身後的動靜無動於衷。
白姝漸漸停了下來,然而身上卻仍被宮人以攙扶的姿勢禁錮著。
但她一口銀牙依舊緊緊咬著,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那人背後,恨不得箭頭都淬了毒,好叫他立時將性命交代在這裡。
然而終究也只是想想罷了,他走在前面,完好無傷。
若是她此時當真拿出利器來,還未等近的了他的身,恐怕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白姝咬住唇,將喉間嗚咽生生吞了下去。
……
雨聲依舊,因已將近子時,又顯得分外悽切。
捧露臺,後殿。
燻籠中香風嫋嫋,又四處擺著冰,幹燥涼爽。
重重帷帳之後,白姝從昏睡中緩緩醒轉,她動了動痠痛的身子,錦被從肩頭滑落,待身子側轉到向外,她才發現身邊衾被已涼,霍玄琚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白姝啞然失笑。
帳外有人察覺她醒來,忙輕聲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白姝道:“沒事,我還想再睡。”
她說完又再一次轉過身子,將面朝著裡面,卻並不似她自己所說那樣繼續睡覺,只是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血紅的帳子。
方才進來時殿門闔上的聲音仍舊在她腦海中回蕩,白姝伸出自己的手指,從臉側顴骨處慢慢滑下,一直滑到下巴尖那裡才停了,然後長久的滯住。
她的手指冰涼,就像剛剛在昏暗的殿中時,霍玄琚轉過身看著她,然後伸出手指劃過她的側臉一樣。
之後的事,白姝也同樣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喘息,她都沒有漏下,彷彿無所事事般地回憶著,卻又並不感到羞恥。
莫說是十分,便連一分的羞恥,她都沒有過。
若換了別家好人家的夫人,年輕夫婦恩愛和諧,家中尚有幼女嗷嗷待哺,遇到這樣的事無異於天塌,真是羞憤欲死,就算當時拗不過那位帝王,恐怕事後也要尋死覓活的。
白姝眼波流轉間,抿唇無聲地笑了笑,沒讓帳外正監視著她的宮人發覺。
可惜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夫人。
她不是白姝。
她真正的名字叫做蘇知靄。
這個名字與這條命,早就該在三年前隨著一場大火一同消散在這座宮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