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二年的初春,建元帝遇刺,延醫一月有餘,終於不治,駕崩時不過三十有七。
年僅十歲的、宮內唯一的一個皇子、也是太子的連昭即位,是為文成帝。
行刺之人乃多年前的柳黨餘孽,潛伏在宮中多年,趁著萬壽節前夕辦壽之時混入醴泉宮。同建元帝同時遇刺的還有皇后——現在已經是太后了,僥倖未死,可傷勢極重,也如同廢人一般。
太皇太后在喪子之痛中勉強打起精神,再度接手打理六宮事務。
宮外傳言是先帝后鶼鰈情深,刺客中有一人向皇后殺去,先帝原本也是帶兵打仗的人,十數個人圍攻也不在話下,可是實在來不及救助皇后,便替皇后捱了這一下,正中了心窩子。人參當蘿蔔、靈芝當蘑菇一樣的吃,最終也沒有吊回來一條命。
打從上京來的商旅們在這路上的茶肆歇腳,聽著這茶博士誇張的話,都忍不住笑將起來,其中一個女子也沉沉的笑出聲來。
她嗓音極富特『色』,明明很低沉,如同細紗委地,帶著一股子綿長意蘊。
她微側著身子,眼梢微微挑起,道:“阿虞可吃過蘿蔔和蘑菇嗎?”
她身側的男子不到四十歲的年齡,面容俊朗,氣度不凡,一對鳳眼在看旁人的時候凌厲『逼』人,可在看這女子的時候,卻如同看心中至寶。
那男子苦笑了一聲道:“阿袖莫要取笑我。”
因這一對兒在這個普通的歇腳茶肆中實在惹眼,倒有不少人偷偷覷看,此刻商雪袖正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側顏,對著面前男子凝眸而笑。
“那不是……”正巧這裡有商旅有幸看過商雪袖的戲,端詳了一會兒便認了出來。
他極愛春茂社的戲,此刻見到商雪袖,自是想上前結識,可無奈那俊朗男子身後還有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臉上一道長疤,氣勢『逼』人,不時用凌厲的目光對著茶肆裡的人掃來掃去,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
那商旅不得不按下了一顆蠢蠢欲動之心,心中又有些驚愕起來:“倒不曾聽說商會長已經嫁了人,只是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登臺。”
一個普透過客心中的猜疑,商雪袖和連澤虞自然是不知道,看已經歇的差不多了,二人便起了身,相攜登車而去。
車是往南行的。
商雪袖在微微的顛簸中,倚在連澤虞的懷裡,翻看著戲本子,因為周身溫暖,她忍不住泛起了倦意,便將本子蓋在臉上。
眼睛似合未合的時候,聽到連澤虞輕聲道:“阿袖,不必因為我的緣故就離開春茂社,你要唱戲登臺,要做會長,要辦科班,儘管去做。總之我跟著你就好。”
商雪袖在本子下的眼睛眨了眨。
還未及她開口回答,又聽他道:“如果因為我在你身邊,你反而什麼都不能盡情、盡興,那和你在連城……”
他話說了一半,便停住了。
連城宮裡的歲月,他並不以為她願意聽人提起。
商雪袖掀開書本,正要起身,腿內側就是一陣撕疼,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連澤虞急忙扶起她道:“好端端起來做什麼?”
轉而連澤虞的臉又沉了下來,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若非阿深及時趕到,你有個好歹,我定讓徐碧簫賠命。”
商雪袖只是不言語,她心中其實是感謝徐碧簫的,並不只是因為他不辭勞苦的傳信。
連澤虞早已經把他原本的計劃告訴了她,只待她出了京,宮裡就會發喪,他會潛行出京,再來找她。
但是徐碧簫做的事,讓商雪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往事無法原諒,可愛意哪怕七年過去,或更久,卻無法阻擋。
最終還是後者壓過了前者。
商雪袖不說話,連澤虞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道:“你怎麼就敢騎馬?還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