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沈透依舊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宋初衡說他心腸硬,他無話可說,可是,他也有他的無可奈何,更別提他後來遭受的一切。
宋初衡劈頭蓋臉就罵他水性楊花,說得他像個四處勾引人的妓子,他心裡很不舒服,張口剛想說什麼,卻忽然眉頭緊蹙,片刻後只冷冷地抬眼瞪著宋初衡,傳達著無聲的不滿。
那眼睛是能攝魂的,宋初衡異常懷戀,又剋制不住的聲音發寒道:“瞪什麼,問你話,啞巴了?”
說完,宋初衡蹭蹭蹭火起,陰沉著臉,松開沈透的下巴,轉而去抓沈透的手腕。
資料裡一共有兩處病案本,一個是江曇人民醫院,記錄沈透在八年前確診過抑鬱症,一個是雲城第二醫院,沈透割腕未遂住院。
宋初衡看了資料後,其實心底已經隱約清楚沈透並不是因為愛上了別人,而去做這種傻事,沈透第一次確診是在生了宋航後不久,之後間隔了一年,又在雲城發病,持續治療了一年才康複。
在宋航出生後的兩年裡,時間太過緊湊,沈透不可能這麼快愛上了別人,而是很可能因為産後抑鬱,同時又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備受打擊,才選擇這樣傷害自己。
沈透為什麼會選擇放棄學業,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還有一種可能,宋初衡不敢想,因為他害怕承認,是自己讓沈透有了輕生的念頭。
沈透一顫,宋初衡不顧他的掙動,把他的腕錶在他驚恐的眼神,以及遮掩的掙紮中狠狠解下來,露出了那道脆弱的,赤裸裸的傷疤。
他眼眸陰鷙,摻雜著些許刺痛,盯著沈透說:“你跟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誰教你這麼幹的?”
在他的逼問下,沈透手腕發涼,腦海裡立即閃過了扭曲的回憶,那血腥的,尖利的,無助的,甚至是瘋狂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不斷在他面前迴圈閃回。
那是沈透藏在心底永遠也不願揭開的記憶,他以為他已經忘得幹淨了,已經釋然,已經無所謂,可如今在宋初衡面前,這些可怖的回憶狠狠攝住了他,讓他在宋初衡面前倏然變得無比醜陋,變成了一個傷痕累累的怪物。
周圍布滿了魔鬼陰暗的低喃,咒語一般桀桀訴說著他的無能和脆弱,沈透看著那道刺目猙獰的傷痕,渾身發毛,倏然發起抖來。
他努力想要掙開禁錮,他想躲起來。
他甚至想要大聲尖叫,讓宋初衡走開。
但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發不了聲,因為情緒忽然變得不穩定,他的毛病又犯了,他的喉嚨被禁錮住了,他不能說話,他被攥得很疼,宋初衡的大手像一把嗜血的刀子,狠狠割開了他手腕的皮肉。
沈透恍然看見自己手上流下了鮮紅的血,他無比恐懼,可他又掙紮不開宋初衡的手,就很應激的,不甘示弱地去用拳頭招呼宋初衡,喉嚨裡發出細細碎碎的哼哧聲,眼睛發紅,像在出演一出荒誕無稽的抵抗默劇。
——滾開!
宋初衡臉一偏躲開他的拳頭,立即琢磨出他有點不對勁。
“別動。”他拉高了音調,反手抓住了沈透的兩隻手腕,“你嗓子怎麼了?”
沈透卻全然不聽,把跌落在座椅角落的腕錶抓回來,胸膛赫赫喘氣,掙紮不停,低頭去狠狠咬他抓著自己的手,跟個發了瘋的小狗似的。
宋初衡見他反應如此激烈,眉川皺得更深,心髒也痛得更甚,他只好放開沈透的手,把他摟進懷裡,輕拍他的脊背,蹩眉低聲安撫道:“好,好,我不問了,乖,乖。”
沈透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他細細顫抖著,淚眼模糊的把腕錶帶回手上,左手緊緊攥著右手,揣進懷中,喉間不斷喘息,一時根本不能平息。
“你就是逼我心疼你。”宋初衡抱著沈透,不再提他那帶著疤痕的手刺激他,轉而去摸他的喉嚨。沈透曾經出過車禍,當時喉嚨受了略微嚴重的軟骨挫傷,吃了好些藥才康複過來,“不是已經好了?怎麼又說不了話?”
沈透仍在咬唇顫抖著,喘息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神發怔,沒有焦距,眸子裡的淚劃過臉頰,不要錢似的從下巴上滴落,潺流不止。
宋初衡心髒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沈透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一邊釋放資訊素安撫他,一邊在他耳邊啞聲跟他說:“沒關系,你就是變成啞巴我也要,沈透,我們還沒完。”
一時間,車廂裡只餘沈透不受控制的抽氣聲。
等沈透終於平靜下來,已是過了十幾分鐘,他理智回籠,猛地記起還有上課這回事,立即收拾情緒,狠狠咬了自己的唇一口,疼痛強迫他回歸現實,他把宋初衡狠狠推開,用力抹掉眼淚想要下車。
但是宋初衡剛才把車門鎖了。
沈透回身就給了宋初衡一巴掌,瞪著他,示意他開門。
臉頰被扇得火辣辣,宋初衡面色不是很好,也狠狠瞪起眼:“你他媽再扇,臭習慣十年不見改,你以為我的臉是皮球?”
還有十多分鐘就要上課,沈透不欲再與他糾纏,這個時間才去趕地鐵很可能已經遲到了,他掏出手機蹭蹭蹭打字,舉到apha眼前: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馬上開門,我要遲到了。
宋初衡陰鬱道:“你這樣子還上得了課?”
沈透咬牙:你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