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橫感嘆了半晌,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似是累了,聲音緩緩:
“我曾與緋權共事,試圖探求藥王賜福的真意,可到頭來,緋權獨吞成果,背叛了收留、養育他的老師們,今日請你來不為別的,我只是想從你這裡取回緋權的學著,再順便,託你幫個小忙。”
“你應當知道‘充盈極樂散’吧?”
鬱沐點了點頭。
“說起來,前些日子的小實驗似乎把你捲了進來,都是手下的孩子做事不力,實在對不住。”翔橫歉然道。
“實不相瞞,‘充盈極樂散’是藥師不忍見萬民悲苦、降至仙舟的永壽良方,只是萬代傳續,藥方難免有缺。
我與緋權的工作本是完善此方,誰知緋權一意孤行,斷了秘傳存續,只得我另尋他法,可惜,我不及師弟蒙藥師垂青,時至今日,仍無法推出那三大主方中的最後一味。”
鬱沐:“所以你想取回緋權的學著,期望對方已有答案?”
“是,也不是。”翔橫微微一笑,“我瞭解緋權,他定然不會把這最關鍵的線索寫在學著中,只是身為藥王秘傳,卻在藥王令使現世後倒戈,叛入仙舟民一方,緋權恐怕早已知道自己將死……”
“瞧我,年紀大了,糊塗,忘了你是他徒弟,聽到自己師父的死因定然難過吧,請別介意。”
翔橫一撫掌,看向鬱沐,連連道歉。
“你是個可造之材,我看得出,性情雖與緋權相似,卻是個好孩子,如果是你,假以時日,定能尋得那最後一味藥材。”
鬱沐總算從對方口中聽出了一點門道,他詫異:
“你們害死了緋權,還想我這個緋權的徒弟為你們出力?”
“別說的這麼難聽,這也是為了減少損耗,畢竟,你也不想殘方的受害者再增加了不是嗎?若非遍尋不得,我也不會將擔子撂給年輕一輩……”
翔橫苦惱地搖頭,還想再說,突然被鬱沐打斷了。
“又想操控他人嗎,無能者。”鬱沐的嗓音冷如寒泉。
翔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在跳躍的暗燭下,他的眼珠渾濁不堪。
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一個滄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反複回放。
「師兄,你不過是靠攫取他人成果活著的無能者,那些兄弟,那些病人,那些視你為救命稻草的人,包括我,無一不是你向上攀爬的消耗品。」
「你得到的越多,野心越大,就越有無數人為你犧牲。」
「我要停止研究,我不會再受你操控了。」
是誰,是誰在說話?
翔橫猛地抓緊扶手,用力之大,使他手背爆出道道青筋,整個人不住地顫動。
他像是病了,胸腔鼓動,發出赫赫的悶響。
鬱沐手腕一震,緊扣的繩結便掉落在地,他垂著眼,細細撫平面板上的勒痕。
“盜竊他人心血,偽裝成自己所得,踩著別人的脊樑向上,攥緊非屬自己的成就不放,庸碌昏聵,無能至此。”
“想知道‘充盈極樂散’的三味主藥是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
鬱沐站起身來,身軀單薄,俯視著什麼人時,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沉重如山。他一步一步,走到翔橫面前,俯身,在對方耳邊低聲道。
“令使殘軀,持明骨髓,以及。”
“建木之血。”
翔橫倏地瞪大雙眼,被突如其來的洶湧情緒沖擊思緒,萬般繁雜的念頭一齊湧了出來。
他呼吸困難,嘴裡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鬱沐反問。
“那是慈懷藥王的垂跡,怎能入藥……不可能!”翔橫歇斯底裡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