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留小心翼翼地覷著沉眸厲色的諸允爅,揣著點兒恣意妄為的不安,湊到他身邊兒,擋在兩個小孩兒身前作勢也要跪——雖說親王布衣之別,可楊不留同他相識至今,也就為了脅迫他徹查廣寧舊案時跪過那麼一遭。諸允爅當下整個人就沒了脾氣,幾乎是把楊不留從冰涼的地上抱起來,愛屋及烏的一揮手,權當是不追究這兩個護主不力的小傢伙的過錯。
這事兒本就沒甚麼誰對誰錯,楊不留不過是覺得初來乍到怕惹禍上身牽連王府,諸允爅惱火則是為了眼皮子底下還沒看住這麼個寶貝疙瘩。
誰也別說誰關心則亂的毛病。
楊不留近墨者黑,快把肅王殿下順杆兒爬的本事學得爐火純青,她緊緊拽住諸允爅的衣服不撒手,討好地笑了笑,“你別生氣,不是甚麼大事兒,聽我跟你說。不過,我能不能先……擦點兒藥?”
諸允爅一愣,趕忙騰手把人扶到椅子上坐著,在書房轉了一圈兒,急火火地咋舌道,“……嘖,這屋子裡沒藥——念兒,去找老林……”
楊不留抬手把人攔下來,不緊不慢道,“不必勞煩老管家,念兒,去房間把我的木箱抱過來就成。”
小丫頭手腳利索,抱著木箱回來就頗覺好奇的抻著脖子瞧向楊不留那一箱子瓶瓶罐罐的寶貝,楊不留便在銅鏡裡覷著小丫頭一瓶一罐的撥弄著,耐心溫和的給念兒講那些個藥膏藥水的用處。
這廂視線一挑,楊不留正能在銅鏡裡瞧見諸允爅皺眉抱臂站在一旁,一張臉拉得快比驢長。
楊不留對於肅王這幅表情喜聞樂見,多少有點兒惡趣味——不過她自幼覺不出多少疼,肅王這副感同身受的表情,最起碼能讓她真切的體會到,有人在乎究竟是何般溫暖而酸澀的心情。
楊不留把自己這點兒神神叨叨的矯揉造作揉碎了藏在銅鏡裡,她手上擦藥的動作一頓,對著鏡子苦惱了半晌,念兒站在一旁,極有眼力的“誒喲”了一聲說要幫忙,然後便見肅王殿下一個箭步把一動未動的小丫頭一個眼神兒釘在原地,搶先上手幫忙。
諸允爅翹著蘭花指點著藥膏,盯著楊不留脖子一圈兒的剮蹭傷越瞧越來氣,手上勉強捏著點兒輕重,也沒留意著楊不留刻意後錯的動作,徑直上手扣住了她的肩,幾乎把人圈在懷裡。
楊不留能從他手上一下一下戳著她皮肉的深淺覺出這人氣得快動了真格,她是當真不覺得有多疼,只是偷偷抬眼看他,還是把這人擋在了鑽牛角尖兒的半路——楊不留半真半假地皺起眉躲了一下,嘶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諸允爅猛地一頓,咬牙切齒的把人按住,手上的動作卻又捻得極輕,沒甚麼威懾的生氣道,“這會兒知道疼了?”他被楊不留輕輕那一聲吸氣擾得心裡像被揉捏在一起,眉頭徹底擰巴成了一團,“……到底是誰幹的?”
楊不留拍了拍諸允爅翹著蘭花指的手,把自己的頭髮交給他拎著,免得沾了藥粘得到處都是。她微微偏頭,目光落在繃著一臉謹慎小心的肅王眼睛,謹慎問道,“陸陽……殿下認得他嗎?”
諸允爅微微蹙眉,搖了搖頭。
肅王久不在京,熟識交好的無非都是年少時穿街走巷的紈絝公子,一別經年,世家子弟利益牽扯,雖說曾經的交情已經寡淡得連頭都懶得點,卻也不至於本末倒置成了仇敵——肅王的仇人十之八九都在北境東海的敵營,至於應天府裡關係錯節盤根,沒哪個缺心眼兒的敢在肅王府威勢未倒時,頂著大名犯事兒。
楊不留回身端坐著,透過銅鏡望向諸允爅,“他說他是含煙姑娘未拜堂的夫君——他家裡有畫像,我讓白寧認過,應當不會錯。”
“含煙姑娘?”諸允爅稍稍驚訝了片刻,淺淡地笑了笑,“差不多一年多以前吧……我回京述職的時候還見過她一面,她倒是確實說過有位相好的公子,想要共度餘生。”諸允爅輕輕勾起從指縫溜走的一綹長髮,寶貝似的捧著,“我原本想說難得投緣,打算替她贖身來著。不過含煙姑娘不想欠我人情,又怕那位公子介意——如若不是冒名,陸陽八成就是含煙喜歡的那位公子了……他不好好跟含煙過日子,找你的麻煩作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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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不留心口微滯,沉默了半晌,緩聲道,“今日在茶樓聽書,湊巧說起……往日裡與殿下飲過酒吟過詩的幾位煙花女子都被藥粉毀了容,數月方愈——而其中有位姑娘,死了。”
諸允爅全然沒料到會是這麼一個挨千刀的緣故,“死的是含煙?”他一頭霧水,手上不自覺地抖了一瞬,被楊不留穩穩地側身握著,“等會兒……你的意思是所有跟我接觸過的煙花女子都被毀容了——這沒道理啊,我是年輕不懂事時喜歡去喝花酒,可我這一沒放浪形骸二沒動手耍流氓的,仇家報復也不至於找到那些姑娘身上吧?白寧——!”
白寧為難地站在門口撓了撓頭,“……林管家不讓我們說……這捕風捉影的話確實傳了不是一日兩日了……”
楊不留輕輕碰了碰脖子上的藥,把被諸允爅當成洩憤的玩意兒捏來捏去的頭髮搶回來散著,若無其事道,“所以陸陽得知你千里迢迢帶了位姑娘回來,一時氣不過,這才動了歪腦筋想置我於死地——不過也怪我,當時見他醉酒,沒太防備,著了他的道。”
諸允爅一腦袋的驚詫散了個一乾二淨,臉色沉得像塊兒刻了五官的石板,“且不論緣由,含煙的死怎麼說也牽扯不到你身上,他傷你作甚麼?”
楊不留頓了一瞬,下意識別開視線,沒說甚麼,念兒等不及,被楊不留縱容了兩日有點兒忘形,忍不住搭話嘀咕,“還不是那個什麼姓陸的說,他愛的人因為殿下死於非命,所以他也要殺了殿下心愛的人讓您痛不欲生……他說的可兇了,還拿那——麼粗的繩子勒著楊姐姐的脖子!”
念兒誇張的比了個碗底大小的圓圈兒,楊不留簡直哭笑不得,抿了下嘴唇,輕描淡寫道,“沒那麼誇張,況且他畢竟喝了酒,沒佔巧,我隨身揣著銀針呢。”
念兒聞言還是後怕,不過想起當時的情形忍不住偷笑,“殿下您沒見著,白寧趕過來的時候,楊姐姐把那姓陸的扎得嗷嗷叫!”
楊不留臨危不懼突發奇想的能耐他是見識過的,一針下去穩準狠,卯足了力氣八成能把人直接紮成廢的,諸允爅微微側目,瞥見楊不留耳朵尖兒那一丁點兒的紅暈,福至心靈的咂麼起念兒方才脫口而出的話,盯著楊不留瞧了半晌。
“是不是陸陽說‘你是我心愛的人’……你害羞了?”
楊不留未置可否,只是抿著唇看他,待到耳朵自上而下紅了個通透,微微偏過頭,“……說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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