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複燃
朱嬴坐上船,望著越來越遠的西夜國,心想,這輩子或許不會來了。下個地方去哪兒呢?元英也在西域,要不要找她?
這時,船顛簸了一下,她以為是常事,沒有留心,過一會兒,船身劇烈晃動,她返回船艙詢問,水手說:“姑娘,可能是上游發洪水。咱們趕緊迴避。”
正朝避風港駛去,不遠處有船搖晃,喊聲震天,朱嬴認出是王城港口來往的渡船催促:“快去救人!”
風高浪急,渡船上有人失足落水,乘客驚慌,十分擁擠,壓得船更加歪斜,落水者接二連三,有人哭號:“孩子!我的孩子!”
朱嬴看到小兒沉浮波浪間,立刻跳入水中,憑她水性上佳,也頗吃力地抱著小娃娃上船,交給人施救。
她心中納罕,洪水過境的地方難道沒有報信麼?
渡船風雨飄搖,三五個漢子主動跳水,泅渡嫻熟,舍近求遠,避開救援的船隻,竟然要從江心遊到岸邊。朱嬴看了又看,有幾分眼熟,都是船員,看來是天災,更是人禍。
眼看越來越多的落水者,老弱婦孺伸手呼救,大船即將傾倒,她再次挺身而出,有人拉住:“姑娘,太危險了!”
“船員棄船,有蹊蹺,抓住他們!”她再次躍入水中。
朱嬴救的孩子掙紮哭鬧,她紮了一個猛子,孩子才稍微平息。她腳下一涼,感覺如同刀刃掠過,生生削掉鞋子。
她用盡力氣,託舉孩童,脫手剎那,腰下彷彿遭到數只有力的手猛烈拽下,無暇呼救,已經捲入河中。她看到驟然冰涼的太陽,心中破口大罵,她做好事是不是倒反天罡!
太陽仍然掛在天上,但江風鬼哭狼嚎,一路吹到宮苑,杏樹的葉子刷刷掉落,風聲慘淡尖利,宛若鳶飛戾天,眾人本來在議論阿含暮的生日宴,這時無人說話,和樂氣氛無影無蹤。
丹砂撚著翡翠玉珠安神,狂風驟然撞開侍從合上的門,撲滅所有燈燭,夾帶塵土,不少人嗆咳。野利目睹那團灰濛濛的妖風,像是冤魂乍現,喃喃自語:“好重的怨氣。”
丹砂雖然沉默,也感到了濃重的不詳氛圍,不光有怨氣,還有死氣。
少頃,急雨般的腳步傳來,女官入內彙報,渡船遇上洪水傾覆,恰好得到宮裡採購的船隻搭救。
丹砂嚴肅道:“汛期素來停止航船,為何冒險擺渡?”
女官回答:“洪水突襲,有船員跳水自救,卻不救人,也不同我們呼救,已派人追捕。大約船家是知情的,只是心懷僥幸,還多載客人,因此溺水者甚多。”
丹砂安排人手處置,數珠祈禱,等待後續情報。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才傳來訊息。報信人說溺水者僅能救上來六七成。幸虧施救者有驚無險,得以脫困。
“船員棄船而逃,能在洪水中救人已經相當不易,學士整理逝者和施救者名單,我代表王女慰問。”丹砂吩咐,繼續數珠。
報信人一一念了,到了某處:“……這個字認不得。”
交給阿含暮,他看了眼:“……先讀下面的。”
“好、好。”
“拿來。”丹砂數珠的手一頓,沉聲打斷。他的姿態仍然沉靜,但是學士嗅到了死灰複燃的危險氣息。
阿含暮不理會,啪!丹砂的手拍在桌上,手串絲線登時崩裂,碧綠念珠如青杏般摔落,滿地淩亂。
學士撇過臉,交了出去,王君看了一眼,立刻走下座位,下令:“派人把朱嬴送入王宮。”
阿含暮扯住他的手臂:“你說過已經結束了。”
丹砂一閉眼,似在努力平複洶湧的心緒,旋即說:“不必入宮了。”
阿含暮松開手,只是撥出半口氣,聽到王君繼續說:“王宮路遠,以王君的名義,火速送到王府。”
阿含暮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低聲提議:“學士府在醫館附近,送去那兒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