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吃到一半離席。朱嬴開懷暢飲,迦陵看不過去,揹著人和她說:“你真沒眼光,這男人五大三粗,哪裡比得上哥哥?”
野利耳尖,嘲笑:“小公子,你嫌別人是粗人,說不得誰嫌你繡花枕頭咧。”
朱嬴輕輕啐他:“呸!沒見識的小子,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嫌男兒醜?”
迦陵又氣又笑,又說不過,只好認輸。
光頭說:“這孩子模樣倒像個人。”
野利笑答:“親兄弟嘛。”
光頭笑嘻嘻說:“若是兄弟,這面條也少放醋罷了。”
眾人笑起來,野利去掐朱嬴,擠眉弄眼,朱嬴擰她的肉,迦陵直性子說:“我吃得醋呀。”大夥兒笑得更厲害。
她們歡聲笑語,另一頭安靜得很,學士告訴丹砂,那倆還在閑逛。
丹砂皺眉道:“玩就罷了,飯也不吃?”
阿含暮說:“熟人請客,迦陵也在。”
丹砂若無其事,找人一五一十問,手中捏著抽到的簽文,臉色越發沉重,晾了自己一天,原來鬼混去了,不覺又添了兩分火氣。等了又等,侍女報說小姐回了。
他刻意放緩步子,掩飾興師問罪的心思,進門前看到吃得肥肥的大鼠,咯吱咯吱咬核桃,侍女忙解釋:“是小姐的寵物。”
丹砂忍了忍,進門,撞見朱嬴四仰八叉,吹了三兩聲口哨,野調無腔唱起此地的俚曲,他料想是酒席上學會的,臉色越發難看,已有七分火候。
侍女看王君面沉似水,眉目間怒氣隱隱,魚貫而出,掩上門離開。
朱嬴渾然不覺,扭來扭去,哇啦哇啦亂唱,醉眼看他靠近,拽住衣袖,往裡挪了挪,眉開眼笑:“你也來啦,我正想聽故事呢,快快——”。
他紋絲不動,不耐煩說:“白天沒聽夠?愛聽故事,找別人說去。”
她仍不撒手,涎著臉說:“別賴賬,你欠我的,不找你找誰?”
他冷笑一聲:“你成天鬼混,還不盡興,又拿我逗樂子。我天生下賤,供你取笑?”
朱嬴麵皮漲紅,一把丟開他的手,一骨碌打挺坐起,梗著脖子嚷叫:“冤有頭,債有主,誰惹你了,找誰去,我算什麼東西呢,敢使喚大人哄我,你拿我撒氣才對頭!”
丹砂聽她倒打一耙,賭氣說:“好、好,你快活去罷,誰都別來掃興!”轉身要走,噗通兩聲,低頭見兩只碎花絲履,一正一反拋在地上,是被她發氣踹飛的。
朱嬴怒氣沖沖,賭咒發誓:“你的地盤,要走也是我走!活該我賤腳踏貴地!”披頭散發沖出門。
她後面說的是漢語,他聽不懂,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光腳跑了,拔腿就追。
侍女們撞見怒發沖冠的朱嬴,不敢阻攔,她如入無人之境,丹砂氣得昏頭昏腦,忘了喝令她們攔下,自己生生攆上去,從身後抱住她,喝道:“大半夜發哪門子瘋?在屋裡撒潑不夠,到外面丟臉給人看?”
朱嬴酒勁發作,氣性上來,非要壓他一頭不可,悶不吭聲,破釜沉舟,倏地脫身,鑽到黑影裡,泥牛入海。
丹砂眼瞅她一扭身,從懷裡逃出去,手中只攥住外衫,又驚又怒,臉色發白,雙臂發軟,命人去逮朱嬴,旋即又叫人不要去野利那裡,怕她狗急跳牆跑到外頭,真真丟臉又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