慪氣
野利逛了一日,酒足飯飽,有些疲倦,懶得辦理累積的公務,洗漱之時,門豁啦一聲,朱嬴狼狽破門而入。
“哎喲喲,祖宗,誰洗劫你啦?”她不好說劫色,怕劫色的主事後找她麻煩。
朱嬴靠著她喘氣:“借我衣裳,我真呆不下去了!”
野利摸她手足冰涼,哄她說:“大半夜出不去呀。你先歇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讓他進來。”
“我不管,我一定要出城,走得遠遠的!”朱嬴恨恨地說。
野利蓋上被子捂著她,猜測肯定是王君惹惱了她,若是旁人,十有八九要勸和,她是例外,覺得任他千好萬好,對朱嬴不好,便是不好了,不如早散早好。
這一晚鬧哄哄地過去了。
盂蘭盆會和菩薩誕辰事項繁瑣,王城訊息絡繹不絕,學士大病初癒,迦陵年少,丹砂一力擔下,旁人只當他事務繁忙,神情冷淡,倒是幾個熟人看出神色不對。
大家互換情報,學士輕描淡寫說:“吵兩句嘴,有什麼大不了。”
都尉遲疑說:“吵架的事嘛,過兩天就消氣了,就怕慪氣,沒完沒了。”
野利冷笑:“這個容易,大家丟開手,各過各的。”
都尉抓住她的手腕勸阻:“這話說不得呀!”
野利理直氣壯:“您沒看見呀,那天晚上她差點光著身子來找我,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學士聽她說得不堪,不想摻和,便走開了。他到王君臥室門外,丹砂準備去觀禮,瞥見門口空空如也,問:“東西呢?”
阿含暮不知所雲,侍女倒明白說的是大鼠,回複:“早上長史抱走了,說是小姐的寵物。”
丹砂不再過問,仍舊生悶氣,這兩天,他看見它,心煩,看不見,也心煩。朱嬴故意慪他,不光搬出去外宿,還派人拿走東西,擺出分家的架勢。他拿她沒辦法!要她走,她偏要留下,不讓她走,她死活要跑掉。
他一語不發來到祭典現場,望著爐裡的火焰,百思不得其解,有形之物可以灼燒,無形的煩惱怎麼燒?除非燒死他,才能停止心煩。
廟裡紅紅火火,街頭冷冷清清,朱嬴想吃晚飯,飯館多半打烊了,小巷裡有爿小店,看她一個人可憐,店主將自家的飯分給她吃,勸說:“姑娘,今晚寺裡有火供,又有人放河燈,你去求個心安也好。”
朱嬴知道人家一片好意,默默放下錢走了。
道旁有座崒堵波,像圓胖的墳,零零碎碎的貢品,其中有一樣是中原所産的銅鏡,翻到背面,是平滑的,她撫摩素鏡,悶悶不樂坐在黃花樹下,一年之期將滿,一事無成,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山川草木,舉目無舊,人還不如這面鏡子貼近她的心靈,盡管它不說話,卻能夠帶給她故土的溫情。
廳堂裡,丹砂在回複家書,母親叮囑他照顧好自己和弟弟,附上父親的問候。
最後一個字落筆,他抬頭看臉色不善的野利,問:“長史有何事?”
“大人,能否支付我朋友的遣散費?”她直接問。
都尉嚇了一跳,沒敢說話,學士訓斥:“無禮!”
野利毫不退讓:“無禮?她光著腳去投奔我,那才叫沒天理!”
“衣櫃裡裝滿綾羅,她慪氣不穿,誰都勸不住,我有什麼辦法?”丹砂反問。
都尉低聲解釋:“王君對小姐夠意思啦,雖說比不上王女,但也差不多了。”
“大人,您還是考慮養條狗吧,它會感恩戴德您的供養。”她嘲笑道。
“是我的錯?我應該虐待她?”丹砂含著諷刺地問。
野利正色回答:“您是時候停止自作主張的寵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