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人翻過來,看到楚鳶在默默流眼淚,心中慌張,表情卻很嚴肅:“別哭,說話。”
“我見過······那人後來渾身是血······”他聽到楚鳶抽噎地說。
“粉黛”罰人從來都狠。他突然就有些後悔,只好撐著面子問:“這回知道害怕了?”
楚鳶點頭。
“下次還敢來嗎?”
楚鳶猶豫了一下,點頭,然後又連忙搖頭。
他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想到對方可能被打得血肉模糊,便開始解繩子。楚鳶驚訝地回頭看他,眼角晶瑩猶在:“怎麼解開了?”
“這次就饒了你吧。”他收好東西,心情不錯,卻不自覺將聲音放得低沉而冷酷,“別再來了,下次不會這麼簡單。”
楚鳶就這麼被他放走了。
第二天他心中不安,找了個理由頂了第二天守夜人。楚鳶果然還是來了,理由是她答應顏言第二天來看他。
“管好你自己,別再管他了,你惹不起他。”他惱羞成怒。
“他那麼小,就像我的弟弟,”楚鳶已不再怕他,認真地解釋,“他一天都沒飯吃,我放心不下。而且,你不是也挺同情他的嗎?”
他無比頭痛,糾結再三,還是放人走了,好在第三天禁閉結束,他也用不著跟著提心吊膽了。
“首領。”
“嗯。”他回到無垢園最深處的黑暗,審視淹沒其中的人——顏言。
顏言被吊在刑架上,呼吸綿長,這種辦法可以緩解疼痛。
即使是休息,他也不好過,手腕的鐵鏈都繃到了極限,隨著每一次呼吸的浮動,關節都發出不堪重負的響。這當然也是手段,人熬得越苦,才會越渴望解脫。
傅沉香看了一會兒,摁了煙,走了過來。
他扶了扶顏言的肩,指尖傳來一陣強弩之末的戰慄,顏言吐了口氣,雙眼疼得失焦。
“是我,”他的聲音依舊冷漠,“傅沉香。”
人清醒了些。
“想說什麼了麼?”
顏言蒼白的嘴唇微動。他靠近去聽,聽到努力了好幾次、才發出的聲音。
“水······”
血與汗流得多了,自然會渴。
恐懼才是比疼痛和苦難更難熬的東西。有時候讓人喘過口氣,下一次會更怕。
他體貼地點頭,向後招手:“來杯水,把人放開些。”
人體精妙,易於掌控,可人心幽微,他始終捉摸不透。
從那之後,他總會帶著各種藉口偷偷去看楚鳶。
他自認謹慎小心,始終恪守“白”的本分,連楚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楚鳶想照顧顏言,他就默默給人創造時機,楚鳶有危險,他就悄悄將危險掃清。楚鳶許多次歡欣鼓舞地感謝上天,殊不知,他真的就蹲在上面,心甘情願地做這個不知名的英雄、黑暗中的神明。
沈桓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他不寒而慄。
只有一次,他第一次收到外派任務,臨走前去看了她,楚鳶似有所感,朝他所在的方向遙遙看了一眼。
“臭丫頭。”他心想,“還挺敏感。”只一眼,他便心安許多。
誰知,這一轉身,就是永別。
水來了。
傅沉香掐斷了信馬由韁的思緒,親自喂他。顏言卻喝得艱難,不過兩口,就嗆出了一汪血。
“就這樣,他還能堅持多久呢?”傅沉香沉默地問自己,“憑什麼呢?”
沒人能反抗沈桓的意志,即使有,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這一點經驗被無數人從軀體到精神地,充分領略過。他手裡有什麼辦法,顏言自然都知道,能撐多久,無需多說。
“所以他到底在掙紮什麼呢?”傅沉香不解,再次問自己,看顏言又喝了一口水,緩回些體力,便將頭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