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意外,從善如流,把水拿開了。
當年他回到園中時,楚鳶已經死了。
“白”的人說:“可能是犯了什麼事吧?先生親自下令,顏言動的手。在書房,一槍殞命。”
“屍體呢?”他平靜地問,“及時處理了嗎?”
“燒了,老規矩。”那人混不吝地補充,“骨灰揚了,連渣都不剩了。”
他依舊沒什麼強烈的反應。
先生是不可能錯的,這是“白”刻入骨髓的信條。
他摸出一把尖刀,潛進了顏言的房間,不想顏言高燒不退、意識不清,竟然是沈桓在繁忙之際親自照看。他躲在床下,聽顏言混沌之際反複說著對不起,一遍遍煎熬著他的內心——這是楚鳶一直想保護的人,可楚鳶究竟犯了什麼錯,非死不可。
兩天一夜後,沈桓略帶欣喜的聲音傳來:“阿言,你終於醒了。”
眼眶驟然持續地疼痛,他抬起發僵的手掌,才發覺自己在流淚。
眼淚該流向何處,他卻無知無覺。
“楚游去哪了?”傅沉香平靜地發問,用刀刃抵住對方的肋下。
顏言心中苦笑,反手握緊鐵索,不再說話。
這是一場“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博弈。既然吃過甜頭,苦難則會更加猛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傅沉香樂意奉陪到底,給他自己、以及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刀刃瞬間劃破皮肉,與肋骨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顏言的頭猛地震了上去,喉間緊迫地吸了口涼氣。
兩秒後,聲帶撕裂的聲音貫穿了旁觀者的耳膜。冷汗從顏言的額頭上爭先恐後地滲出來,混著眼角的淚和嘴角的血,滑落到傅沉香的手上。
刃是涼的,血是熱的。
傅沉香忽感到一陣久違的心痛。
愛情墮入自我折磨的煉獄,曾煅出一把名為悔恨的刀,削向他的精神。
其實他早就知道,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害死了楚鳶。是他一味的縱容讓楚鳶無視危險,讓她一步步靠近了顏言,直到無可挽回。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不受控制地想,如果自己遵從規矩,不抱任何僥幸,是不是楚鳶就能平安活下來了。從此,他將規矩設為鐵律。沒有把戲能逃過他的法眼——這是他的能力,更沒有人能在他這裡容情——這是他的選擇。
許多年以後,沈桓提拔他成為了“白”的首領,他有機會知道全部的真相,但他已不在乎了。
他選擇用冷酷和生命的全部祭奠自己的愛情,哪怕面對楚遊,也不曾動搖。
是他的錯,可錯的人卻不只是他。
傅沉香耐心地等顏言把氣喘勻,又問:“楚遊在哪?”
平靜得冷酷。
刀刃抵上下一道肋骨時,鐵鏈盡頭傳來了一陣無助的顫抖。
“在哪?說話,我就停手。”傅沉香循循善誘。
依舊是沉默。
刀刃旋轉,卡入骨肉之間,耳邊立刻傳來了顏言的悶哼。
“這都是尋常手段。”傅沉香黑著臉綿綿施壓,“曲玉來快回來了,你扛得住嗎?”
顏言恍若未聞。
傅沉香沉肘,劃下了第二刀。
人直接暈了。
傅沉香轉身接過手下遞來的紙巾,擦拭指間的血,內心感到似曾相識的荒謬。
楚鳶已死。
可往事如煙,不可理喻地滲入他今日的每一寸骨節、骨髓、骨縫。
他心中煩躁,沉聲吩咐:“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