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的謹慎這一路走來有目共睹,論惜命誰也比不過他,連他都這麼說了,自然無人反駁。
於是幾個活人站遠,唯一的千年邪祟商長珩打頭陣開始挖自己的墳。
祝樂知在一旁躍躍欲試,青陵便問:“你在幹什麼?”
“等著動手啊。”祝樂知磨了磨牙,“好不容易有個我們祝家專門對付的了,小少爺,我真的很厲害的。”
青陵明白了,這位姑娘似乎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雖然不太忍心打擊她,但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說:“祝姑娘,我覺得這座墓才是咱們見過…最危險的。”
“怎麼了?”祝樂知還在往商長珩那邊張望。
妙緣已經在另一邊幽幽開口:“因為裡頭是個和商施主同為千年前過世的邪祟啊。”
霎時,周圍無聲。
祝樂知立刻蔫下去了,她還真忘了這回事,或許也是因為有商長珩這個殺器在,得意太久以至於忘形,之前在濘水上,妙緣在船上和那隻哭喪的討債鬼肉搏,而本該最能與魂魄這一類厲鬼周旋的她卻在船上差點死在邪祟手裡,本以為這次能在無念寺的佛子面前給自家長個臉爭口氣,結果反倒更丟臉了。
無人在意祝姑娘想要捶胸頓足的沖動,在商長珩將地面轟出一個大坑之後,終於——難以言描的兇戾煞氣猶如海潮倒灌般湧出!
青陵對這種氣息很敏感,他蹙著眉往後退了退,身邊的兩人動作也出奇的一致——各自握緊自己的法器。
那氣息實在是太恐怖,自端午後青陵從斬龍山裡出來,一路上遇見各種各樣的鬼,黃山嶺的王女岑也好,召靈船時招來的那些東西也好,他們加在一起都不如眼前這位迸發出的煞氣重殺意深。
……甚至,連商長珩的氣息也不如這位。
青陵一直都因為商長珩的存在而有恃無恐,這也是他少有的驚惶之時,就在此時,墓冢驟然傳出一聲悽厲的尖嘯。
那聲音全然不死人能發出的,但緊接著,又是一連串尖銳陰森的嬰兒哭嚎。
——那下面不止一隻鬼。
青陵剎那間只有這一個想法。
他看向商長珩,那人氣定神閑地站在自己墳冢的大坑旁邊,手裡已經握上了陰氣化作的長柄刀,還回頭給了青陵一個“不要擔心”的安撫眼神。
正因這一個對視,青陵還真就平靜下來了。
萬千細雨如針落下,那深坑邊緣驟然伸出一隻青灰色的手,青陵離得遠,卻依稀瞧得出那隻手很小,倘若不是詭異的死灰色,或許應該是…很柔軟纖細的一隻手。
緊接著是另一隻,與此同時,一顆人頭從坑裡冒了出來,烏黑的長發遮住半張臉,只露出個很瘦的下巴,緊接著,那瘦小的人影就這麼從坑裡爬了出來,渾身遍佈青色脈管彷彿死了許久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首,腹部卻高高隆起,渾身不著寸縷——那是個年紀不大單薄瘦弱的女孩。
還懷了孕。
看起來已經快要臨盆了。
方才嬰兒的嚎哭就是從她腹中傳來的。
青陵看不出這女孩身上有什麼傷,兇到這種程度看起來也沒能保持理智的惡鬼,一般都會維系自己的死相,可從她的模樣上來看,當真是看不出是如何死去的。
青陵想過這裡也有可能困著一位商長珩曾經的手下,但如今看來,有為商長珩守陵資格的,只有他手下的三軍統帥——然而這第四座墓裡,是一隻極其兇悍的厲鬼。
生前也不過只是個看起來比祝樂知還要小的孱弱女孩。
女鬼帶著滔天怨氣從墓裡爬出來,妙緣和祝樂知都繃成了隨時能離弦的箭,直面女鬼的商長珩也已經將長刀指向了她——剎那,比這女鬼還要兇戾的氣息從商長珩的身上爆發!
只有青陵因為與商長珩日日夜夜形影不離,適應了他的陰氣,故而還能站在原地,祝樂知和妙緣都萬分驚駭地退了幾步,兩人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錯愕震驚難以置信。
在此之前,商長珩從來都沒有真正地竭盡全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