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救人
暴雨滂沱的鄉間小路,曾柱踉踉蹌蹌地往自家的反方向跑,傘被孫婆婆拿走了,他手裡只抱著一把舊剪刀,因為恐懼而泛起青白的臉上盡是恐慌。
在他身後不遠處,始終不緊不慢地跟著那道血紅色的身影,在不見光的夜裡都能看清那一身不詳詭譎的紅。
“你家裡的女人要生了吧?”
那聲音尖細而輕柔,卻也帶著僵硬的森然,她輕飄飄地跟在曾柱身後,時不時問上一句。
“你要回家麼?”
“你要找穩婆麼?”
“帶我去你家呀。”
簡直就是在催命。
人在極度恐懼驚慌的時候,會下意識跑向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曾柱此刻就很想掉頭回家,家裡都是他熟悉的,還有他的家人,彷彿只要回去了,就能安全。
——可他硬生生扼住了這個想法。
他不要命地往另一頭跑,攥著剪刀的手沒有血色,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回想和孫婆婆分頭走時她說的話。
“鬼婆子!這是要你媳婦兒命來的呀!這是個不好惹的邪祟,若是叫它跟你回了家,她就會用出百般手段讓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再取走那孩子的魂兒,女人生不下孩子,凡是被這東西禍害過的,女人也都跟著一起沒氣兒了!不能讓她找到你家裡去!”
“只要慧娘生下來,這東西自己就走了!”
曾柱不敢停下,孫婆婆說這邪祟只會傷害快要臨盆的女人,但看孫婆婆那樣忌憚還急著離開的模樣,曾柱也知道,這麼兇的東西,說不定…說不定會殺了阻止它的任何人。
他不敢停下,只能一直悶頭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又或許根本沒多久,村子就這麼大而已,曾柱聽見後面那個女人陰冷詭異的聲音。
“這是…你回家的路嗎?”
曾柱腦中倏爾空白,他眼尾餘光處,瞥見了猩紅的顏色,就像是深夜中張牙舞爪形狀奇詭的一柄兇器漸漸逼近。
那女人的臉看不清,好像一片慘白,但聲音卻清晰入耳——
“這是你回家的路嗎?”
驚雷驟響,閃電破空,青陵急匆匆地走在泥濘的小路上,他順著孫婆婆指得方向一路找過來,清秀的眉眼間竟是與商長珩如出一轍的冷峻肅然,甚至帶著絲絲的憤恨怒意。
他再一次清楚地明白為什麼妙緣執著於要滅掉邪祟,將遊魂送進陰間,他們原本就是不該留在凡間的。
鬼婆子就是遊蕩在世間的一種邪祟,似鬼非鬼,多是難産的女子怨氣所化,其實也很少見,孫婆婆這麼大歲數,親眼見過的只有一次,耳聞的也就兩三次,但無一例外都是一屍兩命,甚至出手阻攔的也會跟著一起殞命,孫婆婆的祖母就是死在鬼婆子手裡。
祝樂知也知道這麼個東西,當時就急了,這邪祟是真少見,不知多少難産婦人的怨氣才能凝出一隻來,遇上那就是純粹倒黴,被盯上的産婦哪裡還有時間去求有本事的人救命?
只能靠這些稍微懂點行的接生婆婆,好在孫婆婆見識過這東西的厲害,當即便讓曾柱帶著剪過不知多少嬰孩臍帶的剪刀,將那鬼婆引走,只要慧娘平安産子,鬼婆自然也就會離開。
可曾柱只是個普通人。
如果那個鬼婆子發現了破綻,孫婆婆祖母的下場就是曾柱的結局!
三代單傳的漁民,倘若沒了曾柱,只剩下老夫老母和妻子孩子,這一家日後要怎麼過?
青陵心裡既驚又怕,還糾纏著羞慚後悔的情緒,他該跟著曾柱同去的,或許…或許這一家子本不至於找來這般禍患,是他要來借宿,剛好趕上那個叫慧孃的女子臨盆,或許…或許就是他引來了邪祟。
有商長珩在,他們走得很快。
“青陵,不是你的錯。”商長珩牽著他的手,“別這樣。”
“不是我的錯,我知道。”青陵的聲音很冷,像是淬了寒冰,“泙湖的船上,還能說是因為那個老東西故意設局陷害,那今天呢?它們就像聞著我的味兒追來一樣!”
青陵一直知道自己的體質容易招惹邪祟,但大多時候不會連累旁人,他沒想到…只是在這兒休息幾個時辰而已,就幾個時辰,曾家居然就遭了這樣的事。
他當時明明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為什麼就沒跟上去?!